桃源邬主白肃转头看向已经赶到的孟畅,藏住自己心裡的那点酸味,说道,
“太墟仙宗的上一个渡劫期大能飞升才不到三个月,就又出瞭一个渡劫期,真是天佑太墟啊,孟宗主好福气。”
放在以前,每次有人说收到瞭穆时这种天才弟子,太墟仙宗很幸运,孟畅都会忍不住翻白眼,心想:这福气给你你要吗?
可如今,孟畅再也不会这样想瞭。
孟畅坦然地感慨道:
“是啊,能与她结缘,于太墟仙宗而言,是再幸运不过的事情瞭。”
明决踩著青溟剑赶到瞭。
他衣服有些焦黑,头发凌乱。
孟畅见他这样,连忙问道:
“明决,你这是怎么瞭?”
“被一道小天雷劈到瞭,御剑来的时候明明已经飞得很低瞭,还是被波及瞭。”
明决没有落地,而是打算继续往上飞。
孟畅连忙叫住他:
“哎——!你上去干嘛?渡劫天雷,大天雷,你要是被劈中,就算不死也要躺好几个月。”
明决拿出碧阙剑来,道:
“我给穆时送剑,这种时候她手裡不能没有剑。”
孟畅怔住瞭。
“碧阙剑怎么在这裡?”
孟畅抬头看向山顶,说道,
“她手裡明明有剑啊?那她手裡的那把剑到底是……”
孟畅迷茫极瞭,明决也有些懵,其他人更是不知所以然。
不过过瞭一会儿,大傢就回过味来瞭。
孟畅抬手揉瞭揉额角,问:
“祝阁主又在谋算什么?”
明决摇瞭摇头,回答道:
“不知道,我还是上去瞧瞧吧。”
孟畅叮嘱道:
“那你一定要小心,别靠太近。”
明决点头,而后御剑飞向山顶。
他离得近瞭,看得也清楚瞭许多。
穆时被天雷劈得遍体鳞伤,像是从血裡泡过又捞出来一样,十分凄惨。她的手中拿著一把通体漆黑的剑,剑柄系著编瞭一枚朱色平安扣的剑穗。
明决知道这把剑是殒星剑,也知道那平安扣是贺兰遥出生时含在嘴裡的。
他还知道,穆时来栖桐宫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带剑。
所以,殒星剑怎么会出现在这裡呢?
贺兰遥来过?
那么,他……
明决尚未思考完毕,就感觉到手中的碧阙剑在抖动。
穆时已经看到瞭他,她朝著明决所在的方向伸出手。碧阙剑感应到主人的召唤,自行脱离剑鞘,朝著穆时飞来。
穆时将殒星剑换到左手,右手接过碧阙。
她的剑意彻底爆发出来,刹那之间,夜风拧转,江河逆流,天地都在为之动摇。隆隆声响中,天上的雷云都仿佛被扭曲。
她已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剑修。
在她手中的无刃剑碧阙,也是世上最锋利的剑——因为,她会成为碧阙剑的剑刃。她越强大,碧阙剑能够斩断的东西就越多。
穆时抬起手,碧阙剑和殒星剑交叉在一起,迎上瞭又一道落下的天雷。这次两把剑挡下瞭一部分紫雷,但穆时的伤势还是加重瞭。
明决在一旁看得揪心,却又不能上前帮忙。
进境和飞升时要经历的天雷地火,看似是折磨修士,其实是在增加修士的修为,淬炼修士的身体。如果有人代受,反而是害瞭这个修士。
穆时挨瞭足足八十一道天雷。
雷云渐渐消散,天已经破晓瞭。
穆时站在晨曦中,身上披著一层金色的光辉,这光辉是魂魄散发出来的,隻有渡劫期修士的魂魄才有这样的金光。
穆时也感觉到瞭一种玄之又玄的变化。
原本她观察天地间的事物时就很细微,而如今,她观测万物好像更加敏锐和细致瞭。她能感觉到,一粒尘土如何在风中滚动,又飘落在哪裡。
穆时没来得及细细地去感受,暂时也没有心思去感受。
她身体撑不住瞭。
面对天雷时连腰都没弯过的穆时,此时身身体一放松下来,连站也站不住瞭。她踉跄地、歪歪扭扭地、没有重心地走瞭两三步,而后向前跌去。
她没有直接摔在地上,而是撞进瞭明决怀裡。
穆时整个人都已经脱力,需要人撑著才不会倒,但她握剑的两隻手握得紧紧地,掰都掰不开。
她浑身都是血,脸上也是。
有透明的泪滴从眼中流下,带著细密伤痕的脸颊一阵微微的、密密麻麻的刺痛,水珠逐渐从透明变得带有血色,从下巴滴落。
这一夜,她一直在流泪。
哪怕天雷劈下,泪水也没有断绝。
“小师叔……”
穆时的声音没有什么波澜,像火后的馀烬,是没有生机的凄凉,
“贺兰遥死瞭……我为自己设瞭死局,却夺走瞭他的性命,不该是这样的。”
她流泪的原因也许有伤心,但更多的是不甘。
她和祝恒有些像,算尽一切,不喜欢超出预料的意外。她没有算计贺兰遥的性命,在她的计划中,贺兰遥不该入局的,可他不止入局,还搭上瞭性命。
不该是这样的。
她没有办法心甘情愿地接受这样的结果。
明决大概明白祝恒撺掇贺兰遥来瞭栖桐宫,也正因为贺兰遥的到来,穆时才保住命。但更加具体的细节,明决还没有想明白。
“穆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瞭什么。”
明决对靠在自己怀裡的穆时说道,
“但贺兰遥舍命救你,肯定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你一定要惜命。”
“我会惜命……”
穆时点瞭点头,说道,
“小师叔,我想睡觉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