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鸣驾著飞舟,逆著江水往北飞,待到从山谷飞至悬崖下,能看见天空的时候,就御著飞舟直直地往上升。
村民趴在飞舟边缘,惊道:
“天爷……我到底是怎么下去的?”
曹鸣将村民送到各个村落。
知道太墟来的修士们昨夜进山,傢裡有人失踪的村民们都睡不著觉,坐在门外等著。他们瞧著飞舟落下,满怀期待地迎过来,与回归的傢人相拥。
他们是最后回到栎村的。
附近村民共失踪二十七人,找回二十六人,剩下那个没找回来的,就是栎村的。
眼看他人喜极而泣地相拥,自己的傢人却没瞭,一个年轻的妇人抱著孩子,从默默流泪,到嚎啕大哭。孩子还小,看见阿娘这样,也被吓得哭泣不止。
穆时撇过头去。
生老病死乃是人间常事,凡人就没有不死的,早晚而已。可瞧著他们的生死离别,穆时还是觉得心裡不太舒服。
有一位上瞭年纪的老婆婆,眼中含泪,拽著曹鸣的衣袖,不甘心地追问:
“仙君们会不会是找漏瞭?我儿子兴许还在山裡,隻是仙君们没能找到。”
“逝者已逝,夫人还请节哀。”
曹鸣主动解囊,拿出几张十两面额的银票,塞进老婆婆和年轻妇人手中,
“无论如何悲痛,活人还是要活下去的。没瞭劳力,傢裡的日子会有些难过。这是一些补贴,还请收下。若遇到什么难事,可进最近的邳城裡,寻找丹王阁的许先生。”
老夫人攥著银票,也哭瞭起来。
“仙君,我们不要银票……”
老婆婆把银票往曹鸣手中塞,
“我们不要银票,你想想办法,将我儿子带回来,行不行?”
凡人哭起来,除瞭可怜,还带点胡搅蛮缠。你跟她说逝者已逝,她却觉得你是神仙老爷,神通广大,能把死人带回来。
若是可以,曹鸣会让她见儿子最后一面。
可她儿子已经变成山魅,山魅没有人形,外貌更像是猴子,也没有人的理智。就算山魅还没有被鬼差抓走,将他带到老婆婆面前,她隻怕是会更加伤心。
外门弟子们规矩地站在曹鸣身后,也都低下头,沉默不语。隻有芈瑶抬著头,若有所思地瞅著老婆婆和妇人。
“穆仙君……”
芈瑶小声道,
“我怎么瞧著,那个困鬼和这傢人长得有点像?和老婆婆还有这位年轻的夫人都像。”
穆时压低声音,回答道:
“这附近几个山村的村民互相通婚,大傢都是亲戚,整个村的人都是差不多的长相……咦?”
穆时紧盯著抱著孩子的年轻妇人,她甚至走上前几步,细细地观察瞭一番,问:
“你是跃山这附近的村子的人吗?”
就如穆时所说,这村子裡的人大部分都长得差不多,可就隻有这年轻妇人,无论眉眼还是鼻子嘴巴,长得和这村子裡的大部分人都不像,隻和怀裡抱的孩子有点像。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妇人不知道穆时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摇瞭摇头,诚实回答道:
“不是,我娘傢离这裡很远,我是远嫁。我与我夫君从前都在邳城做活,我们是在那裡认识的。”
穆时继续问道:
“你们是不是有个女儿,五岁或者六岁死的?”
穆时的问题刚问出口,妇人和老婆婆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半晌,老婆婆才回答道:
“是病、病死的……”
穆时瞧著妇人抱在怀裡的孩子,问:
“这孩子是个男娃娃吧?”
妇人和老婆婆一时间没人答话。
周围村民互相看瞭看,村长点瞭点头,其中有一人走上前来,说道:
“这孩子是个男娃娃,前头那个女娃娃也不是病死的,他们傢带著孩子进山裡玩,傍晚回来孩子就不见瞭,哭著说是孩子玩耍时踩空,从高处摔下去瞭。”
话说到这裡,明白人已经清楚是怎么回事瞭。
有些村民似乎能够理解这傢人,没表现出苛责来。但有些村民心裡就很不舒服,紧皱著眉,默默地站得离这傢人远瞭些。
穆时从乾坤袋取出一张符纸,她一扬手,符纸飞出去,被金色火焰烧尽。同时,整个村子都被金色的禁制罩住瞭。
这禁制被解除之前,村子无人能出去。
穆时站在禁制之下,说道:
“曹掌教,联系驻扎在邳城的太墟弟子,去请邳城城令。”
“不要啊仙君……”
老婆婆连忙上前,抓著穆时的手跪下,
“那女娃娃我们也养到瞭五岁啊,老二出生瞭,我们傢傢贫,实在是养不起两个娃娃,才不得已做瞭这样的事啊。”
“你傢有牛有羊,养不起两个孩子,不想著卖牛卖羊,先把佳玲害死?”
有村民忍不住瞭,上前道,
“我傢也有女娃娃,傢裡也确实不像喜欢男娃娃那样喜欢女娃娃,但也是当宝贝疼的。你若实在是厌恶,卖给好人傢就是,当闺女当丫鬟都好,将人直接害死是做什么?”
老婆婆哭著道:
“若是将孩子卖瞭,村裡人人都知道,我傢岂不是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
穆时低下头,温声道:
“你知道吗?这些被救回来的村民,皆是你那孙女从山魅口中救下来的,唯有你傢儿子没救到,死瞭。”
“老太婆,人在做,天在看,这世上,从来都不缺少因果报应和善恶轮回。”
老婆婆怔瞭片刻。
她没有懊悔,她哭得很痛苦,但谁都知道,她是为儿子痛苦,不是为她害死的孙女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