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君好声好气地回答瞭后面那个问题:
“没带,我自己来的。”
穆时没有问他把鬼灵车停在哪裡瞭,她站在汐城外面,朝附近的山野望瞭望,便朝著正确的方向去瞭。
鬼君跟在后面,心想:
这寻人寻物的本事,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很厉害。
如果佛子镜观碰到的是现在的穆时,别说躲好几天,隻怕穆时刚到白城,就要被直接抓出来瞭吧?
穆时的步伐不知不觉间变得很快,若是以凡人的视角去看,应当隻能看见她留下的残影。
但鬼君跟得上,这对他来说并不费力。
没过多久,穆时就找到瞭鬼灵车。
鬼君不隻没带阴司,连鬼灵马也没带。这鬼灵车就燃著幽蓝色魂火,停在山林间雾气积聚的地方。
鬼君掀开帘子,从裡面掏出一张长凳来。
穆时也从乾坤袋裡拿出收著亡魂的伞,问道:
“亡魂好像有些神志不清,讲起话来肯定会颠三倒四的,事情的来龙去脉,需要我替她讲吗?”
“不用。”
鬼君摇瞭摇头,说道,
“我见到亡魂,便能知道亡魂生前死后之事。”
穆时问道:“心通?”
“差不多吧。”
鬼君对穆时说,
“你将她放出来吧。”
穆时撑开伞,一缕红色的雾气从伞下流淌出来,很快,便聚拢成人形。
身形半透明的碧玺身穿红色衣裙,杏眼中含著泪。
第 193 章
碧玺有著长长的眉毛和一双温润无辜的杏眼, 脸也稍微有些圆,她这张脸看起来毫无棱角,有一种很温柔、很温柔的美感。
她站在荒野中, 眼中带泪, 迷茫地看著穆时和鬼君,道:
“阿阳, 阿阳, 我的阿阳呢?你们是谁?”
“新亡的亡魂就是神志不清。”
穆时回过头看向鬼君,说道,
“我下午才承诺瞭要替她讨公道,把她收进伞裡, 晚上就不认识我瞭。你真的不需要我帮她讲一讲究竟发生瞭什么?”
鬼君语气平淡地说道:
“卖身入青楼, 成为艺伎,赚钱供心上人读书, 却被心上人所负, 因此寻瞭短见。”
好吧,一丝不差。
穆时不得不承认, 在追溯亡魂往事这方面,鬼君是有真本事的。
穆时侧头看著鬼君,问道:
“所以, 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鬼君沉默瞭很久。
半晌,他才说道:
“若我没有历劫,我会告诉你,死去之人应当早些进入酆都,不要停留在人间, 寻什么公道,或许会造就不好的因果。有时候, 因果孽债加身,原本能再世为人的一些魂魄,就再也没有进入轮回的资格瞭,甚至要在地狱待上一甲子年。”
穆时听出瞭弦外之音,问道:
“你已经历劫归来瞭,现在的你,会如何做?”
“作为贺兰遥的十八年,让我大致读懂瞭‘人’这个字。我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理解世人强烈的感情,也能共情碧玺姑娘的不甘。”
鬼君抬起头,放在心髒处,
“这种理解和共情,让我有时无法以鬼君的身份去定夺一些事情。”
穆时看著一身玄衣的酆都之主:
“所以……”
“去做吧。”
他看著碧玺,握瞭握住穆时的手,
“去为她讨公道,就算碧玺姑娘心中没有执念,她也应该得到一个公道。等公道讨完瞭,我会将碧玺姑娘带回酆都。”
他从贺兰遥变回鬼君,人变高瞭,肩膀宽瞭,手脚都比从前大瞭。穆时的手和他相比起来更小瞭一些,隻是,她手掌裡的老茧时时刻刻在提醒著他,她不是个善茬。
原来没有茧的左手也长起老茧瞭。
自打左手会用剑的事情在与魔尊交战时暴露,她就再也没用洗形水洗掉过自己左手上的茧瞭——茧是为瞭保护手掌才存在的,每次把茧洗掉再练剑,对刚洗出来的柔嫩手掌都是一种折磨。
“好,那就说定瞭。”
穆时撑开伞,将碧玺收瞭进去。
就在此时,穆时听见瞭响声。
鬼君抬起手,驱散瞭山中的云雾。
指尖,遥远的汐城中,一束束火光从城中飞起,直冲高空,而后炸成五颜六色的巨大花朵。
“上元节还有个传统,叫做‘放焰火’。”
鬼君站在山间,遥望著汐城,说道,
“在汐城可以自己放,天城那边因为人太多,天机阁禁止人们私自放焰火,但每年都会从问天楼上放一个时辰的焰火给人们看。”
“观赏虽然也不错,但还是自己亲手放比较有意义,所以我才选瞭汐城。”
穆时坐在车边的长凳上,说道:
“我还以为你是怕被天机阁搅扰,才特意选择瞭汐城呢。毕竟你曾经说过,天城的上元节最热闹有趣。”
“也有些这方面的原因。”
鬼君挥袖,一箱又一箱焰火出现在地上,他拿出瞭火折子,说道,
“天城人多,不隻是天机阁弟子,各色各样的人都有。祝恒会保密,别人可不会。我与你联系的事情,如果被发现,会对你造成不小的困扰吧?”
他很敏锐。
穆时今天故意在太墟仙宗的无量祠裡接瞭委托,为的就是有一个不在太墟过上元节的名正言顺的借口。与鬼君一起过上元节的事,她一点也没透漏给孟畅。
他将火折子递给穆时,又蹲下身去,从盛著焰火的木箱抽出引线。
“会被长辈们念叨。”
穆时接过火折子,试图辩解,
“他们囉嗦起来,就像八百隻大鹅一起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