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香事(178)

十一的额间逐渐冒出汗珠，他先经历连夜赶路，又经历方才的缠斗，内力并非鼎盛之时。但他丝毫没有吝啬内力，果断地催转真气沿著晏昭回的经脉游走，推挤著毒素向伤口彙聚。

随著十一内力的推动，不知过瞭多久，一股股暗褐色的血液缓缓地从晏昭回伤口中渗出。晏昭回突然浑身一颤，猛地大吐一口淤血。

“主上！”阿蓿一个箭步冲上前，立时拔剑出鞘。

“阿蓿。”晏昭回抹去唇边的血迹，摇头制止她。

阿蓿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晏昭回箭伤处蛛网一般的青黑色已经消退。

她大松一口气，连忙收回剑，扶住晏昭回，给他递上干净的帕子。

在十一给晏昭回逼毒的过程中，薑月窈已将所有要用的东西送过来。阿蓿得以立刻著手给晏昭回包扎。

十一没理阿蓿，径直下床，道：“你对窈窈的救命之恩，我还瞭。”

十一脸色发白，额间佈满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坚如磐石，不可转移。

他说完，就想离开。

但晏昭回叫住瞭他：“十一，你不能带她离开。”

十一倏地止步，回眸，鹰视狼顾地紧盯著晏昭回。

晏昭回艰难地挪转身体，看向十一，声音低沉：“此毒是什麽，你应该很清楚吧。”

十一紧抿著唇，没有说话。

他的确很清楚，这是隐刃阁的“黄泉”。

为瞭控制杀手和侍从，隐刃阁会喂他们一颗名为“黄泉”的毒丹丸，同时每月给他们服用名为“碧落”的药散，以压制“黄泉”的毒性。

如果杀手能入主十阎王殿，隐刃阁为瞭保证十殿阎王功力鼎盛，此时才会替他们彻底解除黄泉丹的毒性。

毕竟，等当上十殿阎王，一来钱权在握，不必背叛；二来天下仇傢如过江之鲫，依靠个人根本难以自保，便等于彻底与隐刃阁绑在一条船上，无需以毒药为绳索。

这也是为何，但凡有阎王陨落，几乎各个杀手都想奋力争当阎王。

晏昭回和十一，都曾服用过黄泉丹。

“这箭簇平直，并非欲置人于死地的三棱箭簇。他们所抱持的目的，多半是控制薑姑娘，而非杀死她。”晏昭回看瞭瓷盆中的箭簇一眼，缓缓道。

“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允许你留在薑姑娘身边，隻怕是以为你要让她当你的守傢人。守傢人，本就要服用黄泉丹。”

“他们今次失利，如果阁主一封密令，勒令你按原意，将她纳入阁中为守傢人。十一，你又当如何抉择？”

晏昭回深深地看著十一。

十一瞳孔微缩，没有说话。

如果违背阁主密令，他的“傢”就会毁于一旦。

“所以，我要带她走。”晏昭回深吸一口气。

晏昭回深知十一对“傢”的执念有多深，他根本不可能拿薑月窈去冒险：“若再相见，我们各凭本事，再交锋。”

“可我又凭什麽信你会竭尽全力保护窈窈？”十一看向他，目光锐利，声音冷冽，执拗地要一个回答：“晏昭回，你究竟是什麽人？”

晏昭回张瞭张口，良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本来已离开琼崖郡，在进一步探查要事。当他收到留在凝和香园的眼线的禀报，知道第五大香师破格将薑月窈上报御香殿后，就立刻折返琼崖郡城。

可差点就晚瞭一步。

眼瞧著箭矢射向薑月窈，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连想都没想，就本能地扑上去，护住她。

可他跟薑月窈，说来不过几面之缘，刚刚称得上“朋友”二字。

“舍身相救”这四个字，太沉也太重瞭。

不怪十一会起疑心。

隻怕，连薑月窈也已生疑。

晏昭回苦笑一声。

人算不如天算，危急时刻，本能将他深藏的心意暴露得一干二净。

他闭瞭闭眼，声轻如羽：“我是她哥哥。”

*

十一走出房中时，等在隔壁房间的薑月窈立刻迎上来，关切地问道：“晏公子没事瞭吧？叔父已经去请大夫瞭，马上就能过来。”

因为担心杀手去而複返，她不敢等在门外。

她说著，就想进晏昭回所在的房间：“我先去看看他还有什麽要帮忙的……”

她话音未落，就忽而被十一握住手腕。少年将她一把扯入隔壁的房间，抵在门上，紧紧地抱住她。

薑月窈一愣。

少年身上仿佛扛著千钧重。

“十一，你怎麽瞭？”她的心一下揪紧，忙伸手环抱他，轻轻地、一下一下地轻抚他的背。

风雨晦暗的夜裡，少年声音低沉：“晏昭回没事，让大夫去看他就行瞭。你别去看他瞭，他又不好看。”

薑月窈哭笑不得：“晏公子到底舍身救瞭我。”

“我救瞭他，扯平瞭。”十一固执地不肯放手。

“可这毕竟是舍身相救这样深重的恩情，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什麽愿意救我……”薑月窈顿瞭顿，声音裡有一线困惑：“十一，你为什麽不想让我见他？”

这麽久的朝夕相处，她已经能很清楚地分辨十一的情绪。她相当清楚，十一此时绝非因为吃醋，而是别有原因。

十一深埋她的脖颈，紧紧地抱著她，心裡天人交战。

他不想让窈窈难过。

晏昭回说，如果窈窈知道他就是她失踪已久的哥哥，她说不定会非常非常伤心。

毕竟，晏昭回的经历实在称不上“愉快”二字，他甚至连半边脸都全毁瞭。

晏昭回觉得，不如就让窈窈以为他已经过世，也好过直面他的痛苦。

可窈窈太聪慧敏锐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