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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鸢(133)

作者: 雪恨 阅读记录

刀尖舔血、杀人盈野的十年,反过来做一个娇贵女郎,仍旧不是她自己。

可脑海中还是浮现起那时雪夜峭壁,青柏岌岌,二人的呼吸纠缠不清,是于险境中做出的,不符常举的抉择;浮现起那时回廊红柱,月竹辉映,茫昧的意识中,唇上那点似梦似真的软意。

心乱如麻。

无数的挣扎化作一句——

一个连性命都无法握在手中的傀儡,有什么资格去谈本心?去谈爱意?

意义非凡的红穗,笃挚虔诚的眼眸……

这样的情,她易鸣鸢承担不起。

直到桃弓苇矢程射四方,侲子击动鼓角之声震耳,唱词犀利的逐疫歌拉回她的飘忽的神思。

眼前是耀如白日的盛景,人群如潮水,一张张笑面纷纭杂沓地与她交臂,傩戏唱至高潮,人声鼎沸。

与她交握的手温暖宽厚,仿佛这场声势浩大的驱傩盛况,以一己之力将她拉出层层鬼蜮。

可鬼蜮总还是要回去的。

易鸣鸢无声笑笑,在这煦暖的辉亮中,平添几分冷情的残忍,便又像回从前那个拖著血刃转身,永不会回头的独行者。

她在肩摩踵接中将那剑穗放回程枭手中,仰著脸直视他,等待他错愕的眼神,或是无尽的诘问。

可程枭没有。

他隻是默默拢住归还于他的剑穗,指腹眷恋般摩挲过她抽离的手,神情不变问道:“冷不冷?”

易鸣鸢摇摇头,扬起温软的笑:“再买一隻阿善吧。”

程枭无有不应,让她在一旁幽微的竹篱灯下等著,複又归入攘攘人潮。

而易鸣鸢连半丝迟疑都无,转身就卩。

隻踏出半步,忽觉手臂被人牵拽,一回头,对上周映真那张清朗俊逸、一贯挂著淡笑的脸。

“易娘子为何就是不肯听周某的劝言呢?”

他不知如何撇下瞭魏濯,单独找到她面前。

易鸣鸢?向他眼中真假不明的惋惜,到底懒得与他装模装样,抽回手臂,漠然道:“你有完没完?”

周映真却依旧神态自若,隻兀自叹道:“何不再等等,等分说清楚再做打算也不迟。”

易鸣鸢嗤笑,她可等不起,且她能等来什么?等程枭把她带回河西?等程青云的发难?等一场难以善后的局?

她不禁又想起先前她在“病中”时,此人登门后的一番衷心劝慰。

那时,他言辞恳切地说:“……程小将军乃至诚之人,易娘子就要这样舍弃这份真情?”

不仅多管闲事,还莫名其妙。

被易鸣鸢赶出去后,他与程枭狭道相逢,两人还因一隻倒糖影儿暗暗较劲。

后来程枭总是旁敲侧击问那日周映真与她说瞭什么,她每每都闪烁其词,敷衍著糊弄过去。

毕竟,她该如何说?说周映真希望他俩和和美美,天长地久?

诡异。太诡异。

易鸣鸢觉著此人诡计多端,说的话也总得掰成两瓣儿琢磨,譬如上回在程府,这人虽坏她的好事,却也巧妙的解释瞭她一介弱女子为何空手白身的就要去翻高墙,且未让魏濯有半点起疑,虽说魏濯就是由他引过去的。

总的来讲,这人实在是巧言令色、心计颇深、表裡不一。

她这样想著,越发警惕地往后退,“周太傅,我劝你……”

话未说完,脚下不及防一打滑,易鸣鸢浑身失瞭轻重,整个人手忙脚乱往后仰去。

周映真本能伸手,牢牢抓住她的手腕,隻稍一使力便将她轻松带起,甚至随著惯力,易鸣鸢几乎要扑进他的怀裡。

两人面面相觑,周映真不受控制的热瞭耳根,连呼吸都有片刻微滞,一时连握在她腕上的手都忘瞭松。

程枭回来,?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令人牙根生痒的画面。

他?著二人偷情般慌忙分开,铁青著脸把手中的一把倒糖影儿全塞进易鸣鸢手裡,一个字:“吃。”

易鸣鸢又被周映真阻瞭一遭,怨愤剜向他的视线还被程枭不动声色隔开,隻得将一口糖咬得咯吱作响来解愤。

终于来瞭!

易鸣鸢迫不及待地回军帐拆开,左手不能动弹,颇花瞭一些功夫才终于解开缠在外面的绳子。

良久,她枯坐在渐冷的军帐中,身边是刚经人送来的一株新鲜锦葵,她拿起锦葵放到心口,瞬间想明白瞭一切,“……‘你一定会没事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第79章

程枭领兵穿过第六雪山后,当即让人把地上的死尸和车辙马蹄印掩埋掉。

缓行通过这裡,他们用人数的优势快速消灭瞭在此驻扎的防守,虽然损失瞭一些兵力,但好歹有惊无险地过来瞭。

逐旭讷抹掉脸上的血,狠狠一铁锹下去,以他的力气竟隻撬动瞭两三寸冻土,他惊异中带著倔强,又挥动著臂膀重新向下戳,呼哧一声道:“这都什么破土!”

“别喊。”程枭在一旁沉默地挖著,听到他声音如此洪亮,快速伸手按在他肩膀上提醒,雪山之中最忌讳的就是高声呼喊,音量稍大点便极有可能引发雪崩,所以到瞭这裡,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低声说话,把动静降到最小。

熄灭,账内暗沉些许。

付奚已肃下神色,问道:“你是如何想的?”

“她一心归傢,待我领兵回到河西,会派人把她送回去。”程枭言明自己的打算。

付奚?他的眼神多瞭几分怜悯,叹瞭口气道:“你如此做是最好的选择。她与你并非良缘,趁著如今情分不算深,应该尽早斩断。”

程枭闻言苦笑,“你说得对。”

并非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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