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言被这话怼得满脸猪肝色。
“……但你不怕天道轮回吗?如此对付一女流,来日报应到自己身上,该如何?”
顾池看著陶言良久,哂笑道:“陶慎语,那位冯女君配你,当真是暴殄天物瞭。她看得清局势,所以自愿请死。论胆识勇气,比你多瞭不知多少。而你——死到临头还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倘若你真悔悟,不妨安然赴死,别活瞭一把年纪还让人看笑话。”
陶言闻言,浑身一颤。
他微微俯下身,垂下头颅。
“顾望潮,求你——”
顾池看著他:“求我什么?”
能读心的顾池当然知道陶言求什么。
陶言对冯氏再有感情,冯氏也死瞭,说再多也无法挽回,但陶言子嗣还活著。如果顾池铁瞭心要一比一複制报仇,他的子嗣自然会被揪出来解决,彻底斩草除根。
他如今最怕的就是这事儿。
陶言道:“求你放过无辜稚子吧。”
顾池眼神有瞭几分波澜,他戏谑地欣赏著陶言卑微祈求的神情,但心中并无任何大仇得报的畅快,反而有几分难言滋味。他道:“对于你这个请求的答案,自己看吧。”
陶言起初还不知什么意思,顾池已经将火把丢瞭下来,淡淡道:“烈火焚身乃是世间剧痛,最痛的死法。你若还是条汉子,别喊得太难听。也算给自己留一份体面。”
尽管木柴不够干燥,但浇瞭油,沾火即燃,火势瞬间成型。陶言与烈火中忍得额头青筋暴起,不多时火焰爬上头发。他于烈火中大吼:“顾望潮,求你放过无辜稚子!”
陶言不知顾池答应没有,隻是隔著火光隐约看到他嘴巴动瞭几下,彻底没瞭意识。
顾池站在火堆旁立瞭许久。
久到火焰之中再无声息。
不知何时,他身边多瞭道气息,来人问他:“陶慎语的请求,顾军师答应瞭?”
顾池闻言不由得苦笑:“我都不知道陶慎语子嗣在哪裡,这人海茫茫怎么找?”
“斩草除根确实稳妥,但这意味著我还要记著这桩仇、这份恨,度过不知多少年。可随著陶言等人死在我的面前,我心中的恨意已经不足以支撑我去这么做。”
“白将军,你觉得我应该继续吗?”
若让父母知道他变成这般鬼模样……
顾池一时有种说不出的疲累。
这是大仇得报之后的空虚。
白素淡声道:“你想继续就继续,不想继续就停下来,哪天反悔瞭还能继续。你才是苦主,苦主有权利决定,一切你说瞭算。”
顾池半晌才叹气道:“……祖父和阿父对陶慎语甚是宠溺,这髒东西下去跟他们两个学两句,他们在地下也过得不安稳……”
白素一听就知道顾池的决定瞭。
她道:“我倒是有些相信。”
顾池问她:“相信什么?”
“那位冯氏女君曾说你年少的时候,浑身洋溢活力,似那天边自由的踆乌。”
顾池:“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一个傢庭幸福美好的少年郎,开朗外向很正常啊,整天阴仄仄的,才叫有毛病吧?
白素扬眉,问瞭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所以说,顾军师的新本子写完瞭?”
顾池表情一僵,想起来许久没动的笔,恼羞地辩解:“在写瞭,在写瞭……”
催更无处不在就很气人。
这时,来瞭隻猫猫祟祟的主公。她隻听到啥“在写瞭”,凑近前:“写多少瞭?”
顾池:“……”
主公啥时候来这裡的?
他无奈:“还在打仗呢,催什么催!”
白素笑瞭笑,留下一句话,道:“行,不催,倒要看你什么时候抓得住那贼。”
顾池:“……”
直到白素彻底走远,面前有一张放大的主公的脸,对方道:“我们营寨闹贼瞭?”
顾池道:“没有。”
沉棠皱眉,怀疑的目光梭巡上下:“我怎么觉得你们对话奇奇怪怪,你们是不是在打什么哑谜?还是你偷偷摸摸又开瞭新话本,作为主公的我不配看到新鲜热乎的吗?”
顾池对自傢主公无言以对。
庆幸的是沉棠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眼看著天色即将大亮,淼江江面恢複瞭平静,落水的尸体都被打捞上来统一安葬。连江岸偶有的几点血液,也被一场雨水冲刷干净。
除瞭涛声依旧的江面,无人知道此地曾发生瞭什么,沉棠这边整装待发。陶言这个隐患解决瞭,但搁在他们面前的麻烦尚在。必须趁著郑乔反应过来之前,设伏动手。
她掐著手指算著时间。
此前的疾行还是有用处的。
时间上面还算富裕。
她翻身上瞭摩托的背,抬手一挥。
“前行!”
淼江对岸位置,几队陶言残部正相对无言。他们命大,昨晚又在大部队后方,在战火蔓延过来之前,偷偷下水逃瞭。因为担心追杀,躲躲藏藏瞭一夜,不敢轻易露头。
直到沉棠兵马离开,淼江两岸恢複平静,他们才算彻底捡回一条命,隻是日后何去何从又成瞭个大问题。他们人数太少,哪怕落草为寇都要饿死,几人视线迷茫无措。
其中一人出声:“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能活著就不错瞭。”
“想回傢。”
“回傢?咱又没有粮食……”
不知是谁小声说瞭一句。
“不用把消息传回去吗?”
这个提议一出来,衆人皆静默。
他们都是小人物,战场上的炮灰,一辈子可能连个正经大名都没有,根本不知上层究竟在搞什么事情,更不知那些人的恩怨。他们隻知道沉棠队伍率先发难偷袭己方,导致己方覆灭,主公战死,他们无处可去……用可怜的情报推测,必然是那位沉君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