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翻瞭翻祈善写好的账目,一目十行看瞭几页,顿时有些坐立难安。馀光左右偷瞧,发现林风不在,她才啪得一声合上账册。心虚般压低声:“这些都是林风的吧?”
占人孤女财産不怕天打雷劈吗?
虽说一觉醒来、天降巨富是做梦都想的事儿,但一想这些财産原来的主人,不太舒服。
祈善道:“郎君何出此言?”
沉棠支吾:“本、本来就是……”
褚曜插瞭一句:“此话差矣,郎君从林氏傢贼手中取得一半资産,又从盗匪手中取得另一半,并非从林小娘子手中夺得。缘何会是林小娘子的?且当下世道,八九稚童,身揣巨富,如何立身?这不是巨财而是索命剧毒!”
沉棠张瞭张口:“可……”
不能说褚曜二人这话不对,但她也无法说他们对。当下的世界观,这俩肯定没毛病,但沉棠作为一个三好五美、遵纪守法又朴素善良的新时代宅女,肯定不能这么说啊。
被入室抢劫杀人犯抢走的财産,又被黑吃黑之后,它就不属于受害者瞭吗???
沉棠心裡那道坎过不去。
褚曜和祈善二人暗下对视一眼。
他们大概也没想到,醉酒时候一派匪气、说劫就劫的沉小郎君,醒来会浑身洋溢正气。
不过,这根本难不倒二人。
同样也用“打欠条”的方式解决——既然沉小郎君觉得这么做会亏欠林傢小娘子,不如等以后她出阁,准备差不多的嫁妆将她风风光光嫁出去。再她出阁前,保证她的安全。
这办法两全其美!
沉棠想瞭想,也是这道理,于是芥蒂全无。
“行,那我去打欠条。”
收到欠条的林风则是哭笑不得。
隻是心头越发熨贴。
打完欠条的沉棠:“……”
不对劲,很不对劲,看著这群在太阳底下暴晒的人,她怎么觉得自己被绕进去瞭?
偏偏这时,祈善那催魂似的声音又闯入她耳畔:“沉小郎君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沉棠感觉耳朵发痒,忍不住拉开距离。
但他的声音还是如入无人之境。
忽视不得。
“放瞭?”
“卖瞭?”
“埋瞭?”
“还是屠瞭?”
沉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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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沉棠回答,祈善兀自喃喃道:“放瞭,这不妥,这些土匪本就是没瞭生路才落草为寇的,放出去不过是让他们另起炉灶,而这些老弱病残……手脚完好的青壮尚且隻有落草一条路,他们下场如何可想而知。”
沉棠听到后半句,心口堵得难受。
她道:“放走这条路,不可取。”
祈善见她有回应,便又笑道:“是极,不可取,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若放瞭这些土匪,以后死在他们手中的百姓何其无辜?那——不如卖瞭?这裡不少人还年轻,有力气能卖点钱,其他的,啧,隻能贱卖。”
沉棠馀光瞄瞭眼褚曜,断然否决。
“不成不成!”
这是人又不是牲口!
祈善真是越说越过分瞭!
谁知祈善还火上浇油,冷冷道:“埋瞭?”
沉棠:“活埋?”
“屠瞭再埋也行。”
见祈善越说越不像话,沉棠脸上罕见出现怒容,逼近几步,仰头质问:“……祈元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衆人没说话,那些在太阳底下晒著的人更加不敢吱声,几个胆小的已经吓白脸,气息起伏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能翻白眼厥过去。
“在下知道。”
“我看你是不知道!”
祈善当即就反问:“既然在下提的意见,郎君都反对,那郎君说说该怎么处置他们?”
沉棠:“……”
她……
她能有什么办法?
总不可能给这些人一笔钱财让人下山从良,安生生活吧?呸——真这么干,沉棠都想给自己做个开颅手术倒一倒脑子裡的水。孝城商贩、林傢老弱,前者遭地痞欺辱,后者枉死他乡隻剩一个林风……哪一桩哪一件,跟眼前这些看似无辜的人无关?
眼前这些人,杀不得,放不得,卖不得……
沉棠颇为头疼地扶额拧眉。
内心抱怨醉酒后的自己干嘛留著这些麻烦,反正都不是啥好东西,杀都杀那么多人瞭,干什么不趁醉全杀瞭……当这个想法跳入脑海的时候,她自己都惊瞭一跳。
她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念头?
怎能生出三观如此歪斜的想法?
沉棠震惊自己的可怖,越想越慌。
尖锐、绵密、无法忽视的刺痛从脑海深处传来,疼得她眉峰聚拢,咬紧牙关,不知不觉额头佈满细密汗珠,原先红润的面颊一片煞白,唇色退去,仿若大病一场。
祈善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异样。
抬手扶住摇摇欲坠的沉棠,声音带著几分不易察觉的急迫:“幼梨?幼梨?何处不适?”
“呼——我没事……”
熬过那阵刺痛,沉棠感觉脑子轻松许多。
翟乐几个担心地围上来,她摆摆手,示意祈善不用太担心,道:“应该是宿醉,突然就头疼瞭……但不碍事,现在不疼瞭……至于这些人,全部留下吧,也别活埋瞭,好歹也是几条人命,长这么大不容易,让他们干点能干的活……我去补个回笼觉。”
“元良,你认识五郎时间久,可知他有这个顽疾?”褚曜看著沉棠的背影很是忧虑,这明显不是宿醉头疼那么简单,怕是什么病症。
祈善摇头:“以前未曾有过此类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