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池翻瞭个不雅的白眼,嗤笑道:“池立志成为千古第一佞臣,会担心这个?”
佞臣,不是个好词儿,它指的是善于奉承,体察上意,阿谀奉承的臣子。顾池祖父和父亲性格刚直,也盼著顾池能继承傢风,但架不住他这个文士之道,这辈子跟这个词儿撇不清干系。既然注定挣脱不掉,那就摆烂享受,跟著臭味相投的主公沆瀣一气。
君臣主从,还有比交心更近的距离吗?
沉棠:“……倒也不必如此。”
没事儿这么骂自己干嘛?
她本想吩咐顾池打听一下死掉的徐氏子弟身份,但很快就从徐诠口中知道瞭答案。徐诠的话不怎么好套,但隻要她亮出公西仇这张王牌,小迷弟的嘴巴就没瞭门把。
早上派遣公西仇出去,他下午就回来。
“死的是徐诠傢中族老的孙子。”公西仇完成任务,也没问沉棠为什么,他沉迷武学和爱好,不喜欢勾心斗角,但不代表他没脑子。事实上,没心眼的武胆武者也做不到统帅的位置,一辈子隻能当个普通将军。公西仇有统兵的能力,隻是不喜欢罢瞭。
沉棠给他甩瞭根玉麦棒子,金黄色籽粒挂著汤水,冒著白雾:“族老的孙子?”
公西仇精准接下,张嘴就啃瞭一圈:“那个族老跟徐解徐诠兄弟的爷爷一辈,在徐傢内部还挺有威望,他的孙子是遗腹子,独苗。跟人当街抢女人,被一板砖开瓢。”
沉棠又问:“他跟文释兄弟关系如何?”
公西仇一边啃著玉麦棒子,一边口齿含糊地回答:“关系应该不怎么样,大傢族不都这样?名义上堂兄弟表兄弟,一辈子见面次数还没路人多。据说那族老还倚老卖老,给徐解使瞭不少绊子,办事儿的时候中饱私囊……年底傢族分红的时候撒泼……”
徐氏商贾起傢,傢族族训跟别处不同。
他们深知想让族人干活儿就要给他们好处,让傢族的利益变成他们自身的利益,于是每年年底都有分红。一年红利匀出一部分,按照一年到头的功劳划分这笔收益。
这个传统持续好几代瞭。
徐氏生意在徐解手中前所未有扩张,不知不觉也将族人胃口养大。不是所有族人都理解商贾在这个社会的痛点,他们不在意徐氏对外的地位,他们隻在乎每年到手分红少瞭。族老便是闹最狠的,极力反对徐解投资吴昭德,但他背地裡又跟世傢献媚。
试图通过交好天海士族换取乖孙拜师名士的教学资源,总之就是前后两幅面孔。
独苗没瞭,他也疯瞭。
借傢族内部的威望和辈分向徐解施压。
“……听徐诠的意思,他堂哥徐解目前怀疑纵火焚毁粮仓的人是这个族老……毕竟以他的性格,也干得出这事儿。”但公西仇知道不是,干这事儿的人绝对跟玛玛有关。即便不是玛玛授意的,那也是她的僚属。
他知道,但他不在意。
徐诠是他迷弟,但徐解是谁?徐傢又是谁?死瞭独苗孙子的徐傢老东西又是谁?
这些人跟他有一文钱干系?
沉棠的眉心微微舒展。
公西仇:“既然徐解都有怀疑目标瞭,理由也找好瞭,那就是这老傢伙干的。”
他将啃干净的棒子丢垃圾桶。
沉棠噙著笑:“我也正有此意。”
“听说黄希光又有动作瞭?”
沉棠道:“等他们自己打过来吧。”
黄烈手中的粮食还能坚持多久不好说,但章贺肯定还能撑一撑的。沉棠截获瞭他的粮草,但章贺此前追杀褚曜,也搞瞭一批粮草。这一来一往,双方也算打个平手。
“弄瞭黄希光,我要离开一阵子。”
沉棠瞭解公西仇,后者不会安分待在一处,哪怕她是公西一族的圣物:“作甚?”
“自然是找我哥哥和侄子。”他一日找不到血亲就一日惦记这事儿,这种心态很难专注修炼,日积月累会成心结,“当然,玛玛若有需要,天涯海角我也会赶回来。”
沉棠也没有强留:“嗯。”
——
章贺营寨,一封信被斥候带回。
落款是章贺收。
一打开,他气得天灵盖险些飞瞭!
忿火中烧地大吼:“沉!幼!梨!”
“竖子!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截杀他的粮草也就罢瞭,居然还发来这么一封信耀武扬威,上面每个字都让他血压狂飙!多年涵养原地破功!他一脚踢飞桌案,桌案在地上滚瞭好几圈才四分五裂!
“黄希光那边的人有消息瞭吗?”
这回,让燕州成为沉幼梨的埋骨之地!
——
章贺与黄烈兵马的动静,瞒不过沉吴两傢斥候,但更准确来说,秦公肃才是最早发现动静的。削瘦憔悴许多的他坐在营帐,手中拿著一卷已经看到一半的兵傢书简。
在营帐中央有一面奇特沙盘。
这面沙盘呈长方形,沙盘之上既没有粟米也没有沙子砾石,更没有一面面代表势力的小旗帜。有的隻是一层文气凝聚的云雾图像,云雾之下,山川河流,一应俱全。
秦礼又仔细看完一片竹片,营帐佈帘被人大力掀开,进来的人不正是赵大义?
赵奉左手端盘子,右手掀佈帘。
“公肃,先别忙瞭,来吃点。”
见秦礼一动不动,赵奉进前要抽走书简,秦礼侧身避开:“不吃,没胃口。”
“不吃就不吃,那你没口福。”
秦礼终于瞥瞭一眼过来。
盘子堆迭著七八根粗壮怪异的东西,棒身籽粒极多,颗颗饱满,表皮晶莹光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