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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下,让朕来(201)

仅凭祈善简单描述,一个心地善良柔软、性格固执单纯,还会不少奇奇怪怪技能的少年在心中逐渐浮现。那的确是个很有趣的人,也正是如此,才会令人遗憾。

“有一点——晏城或许没说错。”

祈善倏地开口。

“什么?”

“真论卑鄙,我跟他无异。”祈善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问,“你知道我怎么活下来的吗?”

沉棠:“……”

感情上并不想知道,这是祈善的伤口,揭开一次必是血淋淋的痛。理智却告诉她,知道比不知道好。伤口蒙著隻会溃烂入骨。

沉棠轻声问:“怎么活下来的?”

也许是大仇得报,祈善难得生出一股倾诉的冲动,自虐一般逼迫自己回想:“那个秘地藏著以岩石搭建而成的军阵。周遭有八门八阵,军中为主阵,一共九个主阵,旗下又分六十四小阵。大阵套小阵,阵阵相套相合,危机四伏。一旦入阵便是九死一生……”

大概是哪个前人曾带出去一部分残阵,落入瞭十乌手中,靠著歪门邪道研究出一个非常缺德的破解石阵的法子。牺牲一人换取死门的位置,另一人便能从生门出去。

他和“祈善”都不知这点,在石阵秘地绕瞭好几天时间,经历无数个幻象——或滔天巨浪、或山崩地裂、或刀山火海……看似是假,但落在身上却是真,真真假假分辨不清。

他们为瞭活下去已经筋疲力尽,还得耗尽心力研究如何破阵出逃。断粮绝水,哪怕是在天地之气充裕的“山海圣地”,他们两个也熬不瞭多久,直至饥饿、饥渴到极点,産生海市蜃楼般的幻象,引导他们自相残杀。

祈善道:“死的人……本该是我……因为他的文士之道,受到的石阵比我小得多……”

友人比他先一步清醒。

即便祈善在那时候死瞭也无知无觉。

但他却活瞭下来。

他虚弱醒来的时候,口中满是铁腥味,嘴角残留的血已经干涸,周遭幻象变成吹著暴风雪的雪山巅峰。友人的衣裳全都盖在他身上,他被抱在怀中,用微弱的体温捂著。

隻剩一封用冻僵手指,哆哆嗦嗦写下的简短遗书。祈善攥紧瞭搁在膝盖上的手:“说是遗书,其实就是半句话……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二人曾结伴游历。

有一回遇险,少年便斩钉截铁道:【断没有阿兄让自己弟弟死在跟前的,便是要死,也该是为兄给你去黄泉探路!不然如何为兄!】

沉棠不知该如何宽慰祈善。

“那后来,你怎么破阵出来的?”

祈善表情麻木:“没有破阵……”

沉棠惊讶:“没有?”

那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个石阵危机四伏,两个人的时候尚且被折磨这么惨,更别说隻剩一个体力耗尽、出气多进气少的祈善。祈善苦笑著道:“因为六七个时辰后,肆虐的风雪结束,‘书山’就关瞭!”

他是靠著这个才捡回一条命。

他在等死的时候,眼睁睁感受他此生唯一的、不是兄弟却胜似亲兄弟的挚友,尸体僵硬冰冷……被永远留在瞭“书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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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以后,我便成瞭他。”眨眼,祈善已经收敛多馀的感情,神情平静地说瞭这话,“祈元良……这个名字,至少得留下点什么。他代我留在‘书山’,我替他活在人间。”

于是他冒充瞭“祈善”的身份。

哪怕他知道自己这一行为一旦被发现,轻则驱逐辛国,重则承受极刑且身败名裂,但他依然选择这么做——他隻是想“祈元良”活得久一些,想人世间牢牢记得这个名字。

谁也不知道他内心当时的不甘,离开“书山”的时候,祈善离死其实也没多远,完全是靠著本能和执念做出的这个选择。

也不知怎么回事,已经拥有“弑主”文士之道的他,出现第二个极其特殊的文士之道——

【妙手丹青】

也就是沉棠所知的僞装。

“第二个?你有两个?”

沉棠虽有诧异却并不意外。

祈善那手高超的僞装能力,绝非寻常言灵能达到的,隻是没想到他居然有两个文士之道。

果然,除瞭她,其他人都在开挂!

沉棠倏忽想起某个细节。

“我记得先前无晦说过,文士之道不隻是一种特殊能力,也是文士叩问自己的本心……”

是内心本质的具象化。

这,不正是执念吗?

若从这个角度诠释是正确的,那么,那时的祈善该有多深的执念才能突破正常约束?

祈善淡声道:“那些都已经过去瞭。”

轻飘飘揭过那时的绝望和无助。

“它帮瞭我大忙。倘若不是半道杀出个“克星”,我或许真能瞒天过海。哪怕我最后隻是入仕当个小小官吏,哪怕我能力有限,但以我对他的瞭解,他在九泉之下亦能欣慰……”

真正的“祈善”从不是眼高手低的人,他身上既有少年人的热血,也有许多成人都没有的稳重踏实。在他看来,“爱”不分大小。

达则兼济天下,穷——也要尽己所能。

“什么‘能力有限’?在我看来,你可厉害瞭。”没点儿真本事怎么胜任“引导NPC”一职呢,沉棠敏锐注意到一个词,“克星?”

祈不善这种人也会有克星?

她还以为祈善某种程度上已经无敌瞭。

祈善脸色有点臭:“嗯。”

沉棠兴致勃勃:“谁?何方神圣?”

若有机会,一定要登门拜访取取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