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现在可有对策?”
每一个字都沁著见血封喉的毒液。
气氛凝固到令人窒息。
几个实力较弱的官员几乎要昏厥闭气,稍微好点的也是面色煞白如雪。郑乔见状,前一息还雷霆震怒的他,下一息倏忽笑得春暖花开,起身行至抖成筛糠的白发官员身侧。
白发官员垂著头,看到郑乔脚下方履锦缎鞋面进入视线,瞬时如遭雷击,眼前一黑,瘫软坐在地上,佈满褶皱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涎水疯狂分泌,竟有几分失控的前兆。
e……
准确来说是有几分中风的先兆。
他们太清楚郑乔阴晴不定的性格瞭。
他生气会杀人,开心也会杀人。
有分量的重臣他不会动,但相较之下没那么不可替代的,死几个他都不在意。白发官员恰巧就属于后者,他在朝中中等偏上的官位都是熬资历熬上来的,简单来说就是命长。
那些少年时成名,青年时惊豔的能人,一大半活不到中年,更别说银发满头的老年。
能活,命大,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
他是才能平庸又如何?
才俊天赋傲人又如何?
三四个加起来还没他一人活得长。
但——
此时此刻,他却有种生命即将进入倒计时的强烈恐慌。当看到郑乔脚下穿著的方履,这种恐慌更是攀至顶峰。仿佛要印证他的猜测,国主郑乔阴柔温和的声音传入耳畔。
很好听。
天籁也不过如此。
落在他耳中,无异于勾魂阴差贴著他耳朵,阴仄仄地说“时辰到,该上路瞭”。郑乔伸手,以不容反抗的姿态将他拉起,唠傢常般笑著问他:“爱卿年纪几何?傢中几口人?”
听清郑乔的话,白发官员心髒紧缩,好似有冰冷毒蛇爬上他的背心,在他耳畔吞吐蛇信,咝咝作响。他吓得攥紧湿汗的手,期期艾艾:“老臣七十有九,傢中人口八十馀。”
郑乔微诧:“七十有九?”
这年纪真是高寿中的高寿瞭!
需知时下男子人均寿数不过二十七八,一般年过三十便能自称“老夫”,活过四十已经算“长寿有福”。五十六十更是不敢想,眼前这白发官员竟然七十有九,差一年便到八十!
郑乔缓和神色,连气息都柔和下来:“武帝曾言‘人耄耋,皆得以寿终;恩德广及草木昆虫’。盛世太平之下,王者贤明仁德,宰相股肱忠良,人人都能活得像爱卿这般长寿。”
白发官员结巴著恭维道:“国主英明睿智,必能率领我等为庚国百姓,铸造盛世太平。”
郑乔嗤笑,话锋一转。
“但——孤以为长寿非好事。”
白发官员心髒一紧。
“若人人似爱卿一般长寿,一傢一户皆有人口八十馀,子子孙孙又生子子孙孙,人多瞭但百谷不增……”说著,郑乔长叹,凝重又痛惜道,“爱卿可想过那时的世道会如何?”
白发官员心凉半截。
郑乔紧跟著又说起瞭“子孙寿”。
直言,有些老人活得久,久成瞭人精,并非喜事,也可能是大祸,因为他的长寿是汲取子孙寿换来的!白发官员这些年应该没少白发人送黑发人吧?问题症结就在这儿瞭!
朝臣们听得脸色一个赛一个难看。
谁傢没几个老人?
谁傢没几个夭折的儿女子孙?
哪怕是投胎到钟鸣鼎食之傢、由仆妇下人精心照料的婴孩儿,平安活到啓蒙年龄的也不足八成。男嗣还好点,若能活到啓蒙年纪,感应天地之气,引气入体,身子骨便会强健很多,邪气难侵,成活率提高。若无资质,夭折几率与女童一般,仅有六成。
民间百姓就更不用说瞭。
生七八个,死四五个,再常见不过。
孩童夭折本就令人心痛,郑乔赖说是族中老人活瞭子孙寿,年长的朝臣心裡哪是滋味?
白发官员更是几欲昏厥过去。
但他不敢,他怕郑乔的报複手段会更加毒辣,更知郑乔要他的命。死在这裡还是回傢跟傢人一块儿打包下黄泉,二选一!
他哆嗦含泪地道:“老臣昏聩,思虑不及国主周全,学识不及国主广博,竟不知害瞭傢中子嗣。羞惭难当,无颜苟活,厚颜恳请国主赐老臣一死,乞望来世再为国主效力。”
郑乔倏地哈哈大笑。
拍拍白发官员的肩膀道:“孤准瞭。”
之后命人赐他一柄鏽迹斑斑的钝剑!
郑乔扫瞭眼其他朝臣,原先暴躁嗜血的情绪在白发官员这裡得到瞭宣洩纾解,心情好转不少,于是挥袖让白发官员去偏殿玩著,别在这裡破坏他的心情,髒瞭其他人的眼。
至于白发官员在偏殿撕下衣裳内衬堵住嘴,生怕发出声音惊扰惹怒郑乔,又用那柄生鏽钝剑痛苦自尽的事情,便是后话瞭。
郑乔又问衆人:“你们现在可有对策?”
一衆朝臣头皮几乎要发麻炸开。
你偷偷看我,我暗暗瞧你。
连窸窸窣窣的小动静都格外谨慎小心。
“臣有一策。”
终于,有人(勇士)站瞭出来。
衆臣一瞧,对此人没什么印象。
一来,这名勇士站在殿外偏僻之处,想来不是官卑职小,就是没什么实权的闲职。
二来,长得年轻,至多二十出头,稚色还未完全退去。仔细打量,还会发现此人很有意思——五官处处都很精致,但凑在一起却不出挑。属于长得好看但没什么记忆点。
过眼即忘!
郑乔循声看去。
抬手招呼这名年轻的勇士上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