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傢没个亲戚孩子被略卖拐走?
一不留神就没瞭。
其中不乏丢瞭孩子爹娘哭瞎的。
朱氏老夫妇下手前会先找好“下单”的买傢,询问买傢要的大致条件,根据条件有目的地物色。专门盯著模样标志、花样年华、爹娘没啥本事的少女下手,
一则,脱手快、来钱多。
二则,爹娘找一阵子不到容易放弃。
三则,即便爹娘真毅力惊人、死缠烂打、将地皮翻瞭个底朝天,将人找到瞭,那又能怎样?他们盯著这样的目标,基本都是要转手卖去穷乡僻壤给穷光棍儿糟蹋的!
人找到,也被糟蹋瞭……
孩子都生瞭不止一个瞭……
这样的女儿带回去丢人吗?爹娘不嫌丢人,但女儿舍得身上掉下来的肉吗?即便女儿也舍得,不怕亲戚邻裡鄙夷嘲笑的目光吗?木已成舟,就当多瞭个穷女婿呗。
沉棠看著底下朱氏老妇人搁那儿振振有词,“交流”自己的略卖心得,还负责买傢的售后——教科书一般,教导买傢面对“岳父母”打上门的时候,该怎么耍赖。
她还用骄傲的口吻,说早年间有一户买傢用十两买瞭他们手上的“货”——五年生瞭四胎,第六年的时候“岳父母”找过来,买傢用他们教授的经验,硬生生让“岳父母”出瞭二十两才买回二老辛苦养育大的女儿。
白用人傢女儿五年为自傢生瞭四个孩子,还倒赚瞭十两,这生意大赚特赚!
朱氏老头子的脸色已经完全灰败。
朱氏老妇人说完也抖成瞭筛糠。
咔嚓一声。
衆人眼睁睁看著桌案上的界方被沉君徒手捏成瞭碎木屑,从指尖簌簌落下,朱氏老夫妇眼皮狂跳。好似被沉棠捏碎的不是界方,而是他们这一把的老骨头……
沉棠怒极反笑:“好!好得很!”
她几乎要遏制不住内心狂涌杀意:“那我再问,你们夫妇这些年共卖多少人?每个人从哪裡买来又卖到瞭哪裡?可有记录的账册?若有账册,此时又被收在瞭哪裡?”
朱氏老妇人一一回答。
沉棠道:“去,把账册拿来!”
这事儿便让共叔武跑一趟。
隻是赶路,十等左庶长的速度可是相当惊人,一来一回也就半刻钟而已。
看到眼熟的账册被呈递到沉棠手中,夫妇二人面色死寂——完瞭!真的完瞭!
沉棠看著厚重简书上的记录。
隻觉得上面每一笔都能刺伤她的眼,虞紫母亲隻是数百人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她看著朱氏老妇人。
内心漠然一片。
虞紫神色複杂地看著“阿婆”。
她不明白。
为何人与人的区别会这么大?
阿娘深受略卖之苦,一辈子都在抗争,夹缝求生,但从未有过为瞭她自己过得更好便与人同流合污、随波逐流的念头。她这位血缘上的“阿婆”,明明也吃尽苦头。
虞紫以为她应该能理解阿娘的。
但在她记忆裡,“阿翁”不屑睬阿娘,反倒是这位“阿婆”时常跳出来动武,张口闭口“俺们老朱傢”、“老朱傢的种”……虞紫倒是觉得有意思,“阿婆”娘傢也姓“朱”?
维护“老朱傢”倒是维护得紧,比“阿翁”这正经朱姓,还要有孝子贤孙的做派。
这个也不难理解,诸如朱氏老妇人这般的,生理上是个女人,但不妨碍心理上是个男人。朱氏老夫妇被提上来那一会儿,便是她最先站出来喊冤,唱念做打……
那朱氏老头子反而躲在后边儿。
坐享其成。
沉棠又仔细问瞭几个跟虞紫母亲虞美人有关的问题,问情虞美人的原籍情况——其中有一点跟虞紫提供的情报有出入。
先前虞紫说她母亲虞美人委托做生意的商贾打听父母情况,回答父母病逝,所以虞美人打消瞭抗争的心思,暂时认命,一心抚养两个孩子,也算心理上有个寄托。
而朱氏老妇人的回答,则是虞美人娘傢父母是病逝瞭,但娘傢还有其他人。
虞紫眼神骤然亮起。
阿娘还有其他傢人?
是谁?
他们在哪裡?
虞紫知道阿娘一直想落叶归根的,尸骨能埋在双亲墓旁,生前不能尽孝奉养二老,愿死后能弥补一二。不过兵荒马乱的,那距离对虞紫来说也太远瞭。
一直没法替阿娘完成遗愿。
但很快,她眼中的光便熄灭瞭——娘傢是还有其他人,但却是阿娘的堂叔,那人少时离傢多年。若知道瞭阿娘的遭遇,还愿不愿意认这个堂侄女也不一样呢……
沉棠看似困倦地揉著眉心,唯有顾池知道,她是有火气不能发出来,心累。
“季寿,你说该怎么判吧?”
康时理瞭理记录。
想也不想道:“俱五刑。”
根本不用斟酌量刑轻重。
以这俩老东西的罪名……
俱五刑一百遍还倒欠几条命。
不隻是他们,按照律法,三族都要受牵连,其中也包括虞紫。不过虞紫早已经跟两老断绝关系,本身在外流浪许多年,又举报有功,按理说是可以将功抵过的。
沉棠便道:“照办。”
康时道:“唯。”
沉棠看瞭一眼日头,让人将朱傢村其他有问题的,一傢一户提上来——因为整个村子同族同宗,关系近,不少都在朱氏老夫妇三族范围内。
有瞭朱氏老夫妇“牵连三族”的案底在,再加上康时一手钻漏洞的本事,有买卖妇人的,明面上都用其他罪名替代重罚。虽没俱五刑那么严重,但基本都挨瞭五刑中的一两样,被丢去无期徒刑修城墙干粗活。隻要沉棠没死,隻要他们没死,就得干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