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贺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有瞭一丝丝波澜:“谷仁?谷子义?你说他帐下有谁?”
公西仇道:“你不妨自己去问。”
真要问,大概率会被谷仁暴打。
当年辛国和庚国都在暗地裡研究蛊虫,试图靠著这个杀手锏称霸西北,甚至是横扫大陆全境。暗中都搞过培育研究,给不同年纪、不同身体情况的人种下“蛊母”。
这种“蛊母”跟引发疫病的“蛊虫”不同。
后者接触到气血就会苏醒,疯狂汲取人体精气血开始産卵,属于前者的失败品。
前者成长缓慢,但能最大限度激发、提高潜力,让普通人也能获得堪比中高等级武胆武者的实力。一旦宿主无法再提供“蛊母”所需的精气血,“蛊母”便会疯狂压榨寄体,在最短的时间完成最后的蜕变,直至破体而出,“寄体”的生命也随之走到终点。
很难说少冲是幼年被种蛊。
还是尚在娘胎就遭瞭毒手。
章贺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阴沉下来:“此事我确实不知情,倘若知情,当年也不会惹来杀身之祸。我确实不是什么大善人,帮助凌州庶民确实有借此笼络人心的打算,但绝无公西郎君以为的丧心病狂,医者最基本的操守,吾还是有一些的……请慎言!”
作为深受国主信任的太医令,手上蛊虫研究还有瞭大进展,他的前途本来光明璀璨。外人传言他被秘密处死,却不知事情背后的真相——彼时培育出第一批“蛊母”,他希望拿死囚当寄体,但其他同僚却跟国主进言,偷偷抓一批普通庶民过来。
辛国国主被花言巧语说动。
章贺无法苟同。
更无法跟他们同流合污。
于是冲动下选择挂印辞官。
也因此惹来杀身之祸。
幸好他有所准备,侥幸逃瞭过去,之后为保住小命,隻能辗转各地,隐姓埋名。
他在凌州隐居几年后,局势又变,辛国越发腐败糜烂,取而代之的是庚国逐步崛起。章贺心思活泛起来。他本就是个很重名利的人,不然也不会三次应选三次落选。
最后还是靠著进入医署才出人头地。
他不甘心这辈子都缩头缩尾。
眼看著自己年纪也大瞭,仍未等到出山的最佳时机。这时,章贺碰到瞭带著性命垂危的孝女,这名孝女本来准备带著老母亲自杀,却意外闯入他隐居的小医馆。章贺从孝女口中知道凌州爆发大瘟疫。
凌州官僚互相推诿不干正事。
死死捂著此事。
直到完全捂不住瞭,被捅到瞭辛国王庭,辛国王庭才派遣医署医官来救人。
结果,喜闻乐见。
这群医术越来越拉胯的医官根本没发现瘟疫源头在于水源,不仅没治好染病庶民,还将自己折进去大半。凌州州府为瞭制止瘟疫扩散,将染病庶民全部集中到一座城。
任由其自生自灭。
章贺知晓此事,心跳如鼓。
他感觉自己的机会终于来瞭。
或许能借著此事翻身。
于是,便有瞭章贺出山,不惧髒、累、臭,独身一人背著药箱进入满是病患的城池,为药材苦求当地高门大族。对方越是刁难,越能将章贺在庶民间的声望往上推。
之后跟医署医官医斗获胜。
足足一月,城池方开。
章贺也一战成名。
他自认无错,不管一个人的初衷是什么,是为民还是为名,至少结果是一样的。
他能忍得瞭公西仇的责问和迁怒,但不能忍不属于他的污名。沉棠见公西仇不发言,问出内心疑惑:“章公此言当真?”
章贺指天道:“绝无半句虚言。”
沉棠心下纳闷瞭。
难道章贺真有几分操守?
少冲之事不是他干的?
“各地蛊虫引起的疫病……”
“不是我!”
章贺隐约有些不耐。
“那会是谁?”
章贺道:“不知。”
他退出那项计划太早,鬼知道后来又折腾出瞭什么玩意儿,而且——
“不止是天海、河尹、上南等地,连我治下也有庶民感染类似的‘疫病’,庆幸发现及时,又封锁瞭消息。倘若真是我,我何必多此一举?隻为瞭将自己摘出去?”
章贺的名声建立在庶民拥趸之上,借此还吸引不少能人异士,若失去民心,他的根基就不稳瞭。他何必自毁长城呢?
沉棠拧眉犯愁。
因为她现在的身份是“河尹郡守派来的属臣使者”,沉棠的反应也被章贺误解。
“使者倒也不用太担心。”
沉棠:“此话怎讲?”
章贺道:“这般大费周章,不可能毫无所图。隻待时机成熟,凶手自会原形毕露。”
沉棠:“……”
她一点不喜欢被动防守。
但为今之计也没其他好办法瞭。
章贺一口咬定自己跟此事没有关系,不似作假,要不——回头让顾池来看看?
“那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章贺猜测:“应该不会太久。”
蛊虫本身杀伤力先不说,光说它的附加效果“疫病”就不是吃素的。若拖延太久,庶民都死光瞭,幕后之人图什么?
章贺内心隐约有些猜测。
估摸对方也想走自己一样的路线。
在庶民水深火热、绝望无助的时候,从天而降,给予庶民求生的一线生机,届时庶民便会发自内心感激,并且奉其为神。
章贺的发迹史已经证实这条路可行。
隻是,庶民没有水深火热怎么办?
那就想办法创造“水深火热”。
这些猜测,章贺并未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