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于坚还算好点。
毕竟他也不懂什么乐理。
虞紫却是懂的。
她咬著下唇:“先生,郎主他们……”
顾池朝著大堂方向笑瞭笑,笑容中带著虞紫不懂的深意和複杂,道:“不用理他俩。一个是喝多瞭醉酒,一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任他们好好发一场酒疯吧……毕竟,这样的机会,以后不多瞭。有一次算一次……”
虞紫隻觉得顾先生真温柔。
比康先生要通情达理许多呢。
不过,康先生也很好。
鲜于坚倒是觉得这位先生话中有话,因为以他接触过的文心文士来看,这个群体多少都有些毛病,嘴上说的话和心裡想的话大相径庭。前者不能信,后者要去猜。
少年人冲著顾先生颔首。
顾池站在廊下,看著少年人抬手一扬,武气凝聚长枪,身形矫健地舞起精妙枪法,三五遍下来才沾上点点薄汗。哪怕是外行人也看得出,少年功底扎实,武艺上佳。
但顾池却没瞭欣赏的心思。
他抬头看著天边明月。
蓦地想起那日,他与沉棠在溪边沐著冰冷刺骨的夜风散步,一边散步一边聊天。
说是聊天,其实互相试探更加准确。
他试探沉棠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沉棠在试探他是不是能用的人。
之后沉棠为博取他信任,开口欲抖露她最大的秘密,还说倘若他听瞭秘密却不肯留下这颗心,那她隻能留下他的身体。
顾池自然想也不想选择拒绝。
他可不想哪天跟沉棠离心,被对方用这个理由搞死,这份担心不是没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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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本就多变,此时的他们可以惺惺相惜,推诚相与、表裡相依,但不意味著以后仍是如此。沉棠一直往下走,她的势力会扩张,跟随她身后的人会越来越多。
不再仅限于顾池几个。
有人就会有斗争。
斗争就需要抱团团结。
以师承、地域、利益、关系划分不同的派系,各自为瞭利益、立场或者道义而战。
人越多、派系越多就越容易生乱子。沉棠以后要学著如何平衡他们,也会在平衡的过程跟某些人越走越远,这是不可避免的。
就好比今日的沉棠还会满足沉重公务之馀骑个猪,但日后,这份微不足道的开心会无法满足她。即便拥有能窥听衆人心声文士之道的他,也不敢说人心之变尽在掌握。
沉棠会变,跟随她的人也会变。
人心本就是琢磨不透的东西。
想来,主公那日要说的秘密就是这个吧?顾池双手拢在袖中,一看就看瞭一个时辰的月亮,而鲜于坚还以为他是在看自己修炼。咬咬牙,越发不敢懈怠,卖力十足。
第二日。
公西仇宿醉醒来发现自己回到瞭客栈房间的床榻上,听到屏风后有水声。
他知那人是谁,拉高被子,侧躺蜷缩,准备再赖一阵。紧跟著听到脚步声靠近。
“傢长,请洁面。”
原是那女扮男装的小厮。
公西仇见自己赖床来不瞭,罩在被褥下的嘴气鼓鼓,掀开被褥的瞬间又恢複常色——暗暗道,这是婢女不是自己的部曲属官,有床气也不能对著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撒。
“我怎么回来瞭?”
“是那位沉郎主送您回来的。”
准确来说是连拖带拽。
还拒绝瞭公西仇属官的帮忙。
她隻得看著公西仇脚冲上、脸朝下,仰躺著被沉棠一路拖拽回房间。一时间,属官都不好判断沉棠这是好心,还是故意。
_(:з)∠)_
说给公西仇听,他估计还会翻自己白眼——废话,玛玛人美心善,肯定是好心!
果不其然。
公西仇洗瞭一把脸。
宿醉的酒气似乎淡瞭不少。
“玛玛那个个子,带我回来,那真是辛苦她瞭。”公西仇的回複也让婢女一阵无语。
一时分不清公西仇是道谢还是嘲讽。
公西仇又问:“她人呢?”
婢女迟疑瞭会儿,观察公西仇的脸色。
“天一亮就出门瞭,那位沉郎主带来的人便开始收拾行囊,晌午一过便离开瞭客栈。这会儿才走没多久,傢长可要追上去?”
谁知公西仇没一点儿被沉棠不告而别的不快,口中哼著昨晚的谱子,哼完瞭才拍著大腿喟叹道:“唉,还是玛玛懂我心思啊。”
知道他讨厌分别便摆下践行宴,天一亮收拾东西离开,避免不必要的伤感。
也是!
人生何处不相逢!
今日别离,焉知明日不能相逢?
殊不知——
顾池笑问沉棠:“主公怎得这么急?”
沉棠一边骑著摩托一边朝后看。
确信身后没战马扬起的灰尘才放心。
“不急点被公西仇追上来捶?”
沉棠承认自己有一点点不爽,于是故意拖拽公西仇,谁让醉酒的公西仇看著好欺负呢?不趁著现在欺负,以后上瞭战场可就难说。火速与章贺带来的人谈好生意,签下一式三份契卷,她便带著人脚底抹油溜瞭。
顾池忍俊不禁。
隻是,听到沉棠也开始哼唱公西仇昨晚即兴发挥的谱子,他的笑容就僵硬瞭。
试著找其他话题岔开。
“主公。”
“啥?”
“一时有些感慨。”
沉棠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感慨?”
她以为顾池跟这个词绝缘瞭呢。
顺著问:“感慨什么?”
顾池笑道:“自然是感慨我等又被当瞭一次磨刀石。前有吴昭德、后有章永庆……”
“这话从何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