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已经用石灰水浸泡脱青的竹子一遍遍捶打,看火候差不多还得仔细洗干净瞭,这还仅仅是最初的几步,连纸浆环节都没有完成呢。完事儿还得泡瞭又泡、洗瞭又洗、泡瞭又泡……唉,想搞个副业咋就那么难?
难度等同于做个面包从种小麦开始、织毛衣从种棉花养绵羊开始……
徐解:“……”
他自然知道沉君在捶竹子。
但他好奇沉君捶这个作甚。
沉棠也未隐瞒,爽快地说道:“自然是为瞭造纸啊,不止是竹子,我还准备瞭不同的木材、芦苇乃至麦秸秆……想看看哪种材料造出来的纸张更适合绘画……”
这个时代有造纸术。
但因为一些比较客观的原因,此项技术并未得到太大重视,或者说造价成本太高而质量太低,不易保存,主流还是用竹简记载文书。沉棠想搞纸,徐解也不惊讶。
事实上,徐傢名下也有造纸坊。
专门走高端路线。
産量低,效益勉强。
听沉棠泡在工坊,跟劳工一般捶打卖力,隻是为瞭搞出能做画的纸张,笑道:“沉君想要纸张,何须这般大费周章?解傢中便有造纸坊,沉君若需要,可匀出一些。”
沉棠道:“我需要的分量太多,想想还是决定做个自力更生的‘手艺人’。”
徐解闻言极其不赞成。
作为一地之主,沉君怎能做这些粗活?
沉君胡来,祈元良几个也由著人胡来?
徐解非常豪气地道:“沉君要多少?”
他对自傢财力非常有信心。
沉棠在内心默算一下,按照一本册子50张计算,她最低发行一万册便是五十万张?徐解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略有些傻眼,乍一听还以为自己听错瞭,又问瞭一遍。
“多少?”
“五十万!还是半年的!”
她要一年发行两本!共计一百万张!
沉棠期待看著他:“文注,有吗?”
徐解干脆利落:“没有!”
造纸坊要有这么高的産量还会是“效益勉强”?不过,沉君想用竹子、芦苇、麦秸秆为原材料,倒是很新奇。竹子生长周期很短,芦苇、麦秸秆又是不值钱的玩意儿。
倘若成瞭,即便纸张质量很低,纸屑乱掉,那也是纸啊,是一笔稳赚生意。
但这都要建立能造出来的基础上。
至于是能作画的纸……
呵呵,徐解一点儿不报以希望。
沉棠在工坊外散去臭味,脱下身上用来防止衣裳弄髒的“工作服”,换上体面整洁的外裳。跟著徐解一道去官署,路上还不忘正事儿,完全将他当做自傢人用。
“文注,先前麻烦你寻找的优质麦种可有消息瞭?”这是沉棠这几日一直挂念的事情,一度愁得辗转反侧睡不好觉。
虽说今年粟米收成算得上小丰收,庶民来年不会饿肚子,官署粮仓终于有瞭储粮,可庶民一旦碰上什么头疼脑热,很容易“因病返贫”,为瞭治病卖掉宝贵粮食。
倘若——
倘若粮食能再多一些就好瞭。
沉棠为副业奋斗的时候还不忘掐著手指头,想著徐解什么时候过来,徐解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笑容轻松地道:“幸不负沉君所托,勉强收到一批质量不错的麦种。隻是,解有一事不明,麦粒不易脱壳,吃著口感不好,春季抽苗又需要大量的水……”
浇灌十分不易。
不管从哪种角度来说都不适合栽种。
诚然,麦的産量是比粟高得多——徐解也猜到沉棠就是冲著産量去的——但权衡麦与粟的优劣条件,徐解认为还是粟更好,脱壳容易、口感软糯。他认真劝道:“沉君若不能解决这些问题,便下令让治下庶民不种粟,改种麦,怕是来年收成堪忧啊……”
沉棠这一年多的努力他也看在眼裡。
不希望因为这个而功亏一篑。
这片地方春季雨水不多。
沉棠道:“文注说的问题呢,我与无晦他们也仔细商议过,准备择址修个小水库,再从淼江引水,疏通河道,搞灌溉排水设施,防止干旱、洪涝这些麻烦……”
从沉棠说“修个小水库”开始,徐解的表情就是麻木而呆滞的,完全想不明白沉君是怎么做到的——开口就轻描淡写说自己要搞这么大的工程?人呢?钱呢?
这种工程可不是一两年能搞定的。
河尹郡满打满算才多少人?
这么多人全拉过去兴修水库、开凿河道,从淼江引水……那也得十多年,这十多年谁来种地?庶民不用吃喝拉撒吗???
徐解勉强控制自己的表情,问道:“沉君,此事干系重大,非一日之功,耗费甚巨……您、您有无跟几位僚属商谈过?”
呵呵,多半没跟康时几个说过。
若是说瞭,他们脑子没坑都会反对。
在这个世道努力招兵买马,增强自身才是立身之本,搞这种动辄几万人参与的大工程,吃力不讨好不说,还会削弱己身实力。
谁知——
“说瞭啊,大傢伙儿坐一块儿开会商量好的。”沉棠表示自己可不是那种独断专横的人,她充分理解并且尊重僚属不同意见。
有意见就摊开来讲,谁有道理听谁的。
很显然,沉棠更有道理。
所以顾池几个都听她的。
徐解:“……”
他完全无法理解,并且大受震撼。
粗估一下这项工程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完全不是刚刚吃上一口饱饭的河尹郡能扛得住的。他咽瞭咽口水:“但这支出……”
沉棠:“你说这个啊,其实我正想写封信给昭德兄。你我两傢离得这么近,小水库修好不止能造福河尹庶民,也能惠及天海各地庶民。不若一起将此事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