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薑胜两三天前才抵达。
他眉梢染上些许浅笑。
“嗯,内子对主公颇为向往。”
“向往?”
“是,赞不绝口。”
其实薑胜还未来得及熟悉城内,就被祈善几个抓壮丁——虽说隻是个小小郡县,但年终总结、过年运动会以及对春耕的提前安排堆积到一块儿,量也不小。
需在封笔前搞定。
除瞭第一日稍作休整,跟著妻女一起整理行囊,佈置新居,拜访邻裡,其馀两天都在官署打转,忙到很晚才会回去。
回傢见妻子借著油灯修改孩子衣裳,还跟他笑谈白日所见所闻。
话裡话外都是对这位新主的推崇,还让他问问哪裡能换“条”。说是城北那傢新开的浮姑百货杂铺有些限量供应的货品,必须用相对应的“条”交换,不然不卖。
隻是薑胜根本没来得及打听,因为忙碌完,转眼又是什么运动会。
薑胜瞭解大致流程,大部分都可以按照去年的计划进行,有祈善几个在,哪裡还轮得到自己?但,他万万没想到,他不仅被需要,还是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文心文士在河尹地位这么低吗?
但当他瞭解共叔武、鲜于坚几个武胆武者要干的活儿,顷刻噤声——
跟武胆武者比,文心文士的工作环境已经相当友好瞭。他也没想到,焰火呈现的效果会如此惊豔,它们在天幕之下一闪而逝,却在人心之中留下铭肌镂骨的记忆。
长街灯市,游人如织
恍惚让他産生错觉——
自己好似武陵人,误入一片桃花源。
沉棠嘿嘿一笑,有些自豪地挺直胸膛,有什么比获得治下庶民认可更有成就感?
庶民认可,连新搬来的也认可,充分说明他们确实在浮姑城感受到瞭“幸福”。
同行没多会儿,沉棠就按捺不住飘向别处,不一会儿就被人潮冲散。
隔著人,沉棠冲他挥手。
“先登自己玩儿去吧,我先撤瞭。”
说完往人群一钻就不见瞭人影。
薑胜:“……”
这裡可是浮姑城,他也不担心自傢主公安全,跟著集市小贩买瞭些小孩儿喜欢的玩意儿、几包小贩苦口婆心宣传的浮姑特色糕点、一根造型还算精致的银簪。
循著并不熟悉的路,摸回瞭傢。
院中灯火已亮。
妻子恰好从侧厢出来。
冲著他压低瞭声音:“好不容易才将孩子哄睡,若是醒来瞧你这一包一包的玩意儿,几个皮猴子还不知道要野到何时。”
夫妻二人回瞭主卧。
沉棠给安排的院落不算大,但麻雀虽小五髒俱全,该有的都有,没见过的也有。
西侧是孩子睡的侧厢,另一侧则是整洁明净的东厨,夫妻俩的卧房在主厅后边儿,附带小书房。卧房搭起未曾见过的土炕,薑胜的夫人花瞭一些功夫才知怎么用。
屋外寒风刺骨。
屋内暖意融融。
坐在土炕上,薑胜脱得隻剩一件内衫还觉得有些燥热。这温度,夫妻俩再盖一件薄被,足以舒服度过这个寒夜。
即便到第二日,土炕也带著馀温。一样的玩意儿,浮姑城傢傢户户都有,隻需要干草、秸秆、落叶甚至畜粪便能燃烧取暖。
对庶民而言,是过冬利器。
妻子问他:“那‘条’呢?”
薑胜被她提醒,心下咯噔。
半晌没说话。
妻子便知道他给忙忘瞭。
不给好脸色。
那东西可是限量限时供应的。
错过这回,还不知下一次什么时候上架,见老妻鬱闷板著脸,薑胜自知理亏,轻声细语地哄瞭会儿。问:“究竟是何物?”
让老妻这般惦记,念念不忘?
说著,掏出怀中沾著他体温的银簪,微笑著贿赂,隻差在脸上写著“看在这份年礼的份上,不跟他计较瞭”。妻子摸著此物形状,猜出是什么,鬱闷才散瞭七八成。
“唉,是一批蚕丝绣线。”
“傢中没有线瞭?”
明儿休息,得空去找找。
隻是,他瞧浮姑城也不是很匮乏,不至于连品质尚可的绣线也找不到吧?
“那可不是一般的绣线。”
妻子侧躺著又坐瞭起来。
薑胜专注听她接下来的话。
“有多不一般?”
“浮姑百货杂铺卖的绣线,还送一份什么‘绒花’花样,教人怎么做……用那线做出来的花儿,比什么样式簪子都好瞧。若做得不错,杂铺那边还会出钱买……”
她本来就擅长女红。
那日瞧见一名女郎发间簪著一朵红色茶花,彼时还以为是真花,凑近才知是假花,那女郎说是在杂铺买的。她便一路打听到浮姑百货杂铺,废瞭口舌才弄清楚。
虽说自傢丈夫找瞭个挺靠谱的新主,但傢中几口人吃穿嚼用、人情往来,也不是薑胜初来乍到的俸银能覆盖的。鲁下这些年,日子过得紧巴巴,积蓄所剩不多。
儿女年岁渐长,开销也大起来。
他们在浮姑也没田産商铺,一傢开支都指望仅剩的储蓄和薑胜的俸银。
她也得未雨绸缪才行。
薑胜道:“明儿我去打听打听。”
早年被各种榜一大哥砸钱,薑胜对金银财宝没什么概念,千金散去还複来。
隻是,此前遇到祈善被坑瞭一把,逃亡路上丢失不少傢産,之后又被困在鲁下郡多年,前任鲁郡守不看重他,俸银不多,一傢人差不多是坐吃山空的窘迫状态。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唉。
薑胜揣著心事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打听,差点儿折断自个儿书案——自傢这位新主公,最大的特色就是穷,分给衆人的封银比正常水准都低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