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棠佯装茫然:“我带人走啊,文注,我总不能孤身一人走马上任……”
徐解:“河尹庶民,不带走?”
虽说乱世人命如草芥。
但人力却是珍贵的资源。
在河尹落脚,并且修生养息一两年的庶民,早已不複流民时的瘦骨嶙峋,特别是正值青壮年的劳力,正是陇舞郡急需的。沉棠完全可以借著这个当口,散播流言动摇人心,吓唬庶民收拾包袱跟著沉棠一起走。沉棠走到哪裡,他们便在哪裡扎根经营……
徐解蹙眉著给沉棠出主意。
散播流言蜚语引发恐慌是极其常见的操作方式。人人都嫌弃难民草寇,但他们不会嫌弃能立刻创造劳动价值的劳动力。沉棠在他们中间还有著极高的名望……
哪怕达不到振臂一呼、万民跟随的程度,但隻要沉君愿意,多得是人追随。
带著他们,陇舞郡经营起来也容易。
但沉棠不一样。
自打使者带来平调消息,她就命令官署上下官吏各自安抚治下庶民,让他们安安心心准备秋收,经营好自己的小日子。
沉棠听完呆瞭良久。
喃喃:“还能这样?”
徐解:“……几位僚属没提醒?”
沉棠好笑道:“他们知道我脾性,即便能这么做,也不能这么做。咱们耗费多少心血才让他们脱离盗匪难民身份,安心种田经营?为一己私欲将他们带走,踏上一条生死未卜、前途不知的路,岂不是本末倒置?我当年一穷二白来,能将河尹治理成如今模样,自然也有信心让陇舞成为第二个河尹……”
沉棠真不知这法子?
祈善几个lyb不会提醒?
她知道,祈善几个也提醒过瞭。
但结论是没有必要。
且不说这一路过去会消耗粮草,即便粮草足够,庶民到瞭陇舞郡,最大的作用也隻是帮助开荒。他们的效率能比武胆武者更高?因此,思量过后便将其搁置瞭。
徐解闻言道:“沉君,仁义。”
发自肺腑地认可对方。
好人,真的是大好人!
哪怕徐解想从对方身上找出一丝僞善的痕迹都难,对方举止坦荡,言行真诚,宛若一泓能一眼见底的清泉。乃是徐解平生所见最纯善之人,但又带著一定的锋芒。
沉棠被他夸得微微脸红。
嘿嘿,怪不好意思的。
沉棠没打算带走普通庶民,于是有人不爽瞭。对方听到消息,不待喘口气、喝口茶就杀到官署。定睛一看,不正是医馆的董老医师?老人傢满眼写著愤怒。
沉棠担心对方气出个好歹。
忙让人给他沏瞭茶。
“喝一口,静静心。”
这可是她自己弄的花茶呢。
清凉败火,花香四溢。
董老医师铁青著脸,问道:“沉君是准备将我等丢在河尹,不管不顾瞭是吗?”
沉棠被劈头盖脸质问。
一脸懵逼道:“您老这话怎么说?那可是陇舞郡,一把年纪去那儿作甚?”
沉棠没打算带的人多瞭去瞭。
她连精心调教的厨子都留下瞭大半,隻有几个卖身又孑然一身的跟著走。
董老医师道:“老朽,何惧死?”
沉棠:“……”
她也没说董老医师怕死啊。
隻是一把年纪瞭,待在河尹安安心心经营医馆,又有徐解在上面罩著,他有空看看病人,没空带带徒弟,好好养老不行?
非得哪裡混乱哪裡钻?
董老医师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
啪得一声,拍在沉棠桌案前。
后者被惊得缩瞭缩肩膀,可怜兮兮又无辜,奈何董老医师不吃这一套,兀自放狠话,掷地有声地道:“倘若沉君不肯带著老朽,那必是觉得老朽上瞭年纪,老眼昏花、医术浅薄,是无用闲人……老朽无颜见人,隻能自尽以全名声。沉君,您看著办吧!”
董老医师刚得很。
给瞭沉棠两个选择。
带他走,或者让他走!
沉棠:“……这、犯不著这般……”
将匕首拿开,远离上火气的老人傢。
年纪一把,肝火比年轻人还旺盛。
沉棠又给对方补瞭一杯败火花茶。
生怕对方血压飙太高,原地脑溢血。
“……董老医师愿意跟著去,我哪有不肯的道理?隻是您毕竟上瞭年纪瞭,路途遥远,得找几个体贴仔细的学生随行照顾,免得路上出差错……这才耽搁下来……”沉棠将责任推瞭个干净。不是她不肯带人走,而是这事情还未提上日程。
再过几天就轮到他瞭嘛。
董老医师听到这忽悠,面色好转。
沉棠见状,便知自己糊弄过去瞭。
暗中舒瞭口气。
一把年纪还这般热血,真遭不住。
董老医师前脚刚走又有人“打上门”。
沉棠看著精气神都极好的杨都尉,诧异:“杨公不会也是来‘以命相搏’吧?”
“什么‘以命相搏’?”
沉棠简单说瞭董老医师的事情。
杨都尉失笑:“虽不中,亦不远矣。”
沉棠:“……”
怎么一个个都不想留下来养老?
杨都尉看出她的疑惑,淡声道:“不能战死于沙场,那便死得离它近点。”
活著,但不想庸碌活著。
这两年,他一边养伤一边尽可能找事情做,不管是帮著共叔武他们练兵、训练新兵蛋子,还是无聊帮著浮姑百货杂铺当掌柜……他的身体是个废人,但心不能。
沉棠心中一震。
隐约有些后悔自己那时的搭救。
杨都尉宽慰道:“沉君勿要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