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退下,让朕来(691)

阿鲁记得就在昨天,他去札耶伯傢裡讨东西吃,札耶伯和温柔漂亮的婶婶还笑著跟他说过第十三个孩子快出生瞭……以后就让阿鲁给取名字,让阿鲁教孩子骑马。

没想到,仅一天就阴阳两隔。

昨日的幸福温馨被眼前烈狱般的杀戮狠狠撕碎!阿鲁双手死死捂著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也努力克制遏制不住的本能恐惧,同时——仇恨在他心中疯涨!

顷刻长成瞭参天大树!

阿娘……

他还有阿娘……

阿鲁努力擦瞭擦泪水,想去找阿娘,但现实却是残酷的,他傢的帐篷已经化作熊熊火光,他如果冒出头的话,也会死!沉重的现实打击让阿鲁寻回瞭被仇恨藤蔓纠缠的理智,他深深看瞭眼火光中的部落,匍匐在地上,借著草丛遮掩一点点往反方向爬行。

草叶划破脸颊,虫子叮咬肌肤。

手肘下的碎石带来尖锐刺痛。

但都比不上他此刻的心痛。

总有一日——

他会替部落的老老少少报仇,替阿娘报仇,替札耶伯和婶婶孩子报仇……强烈的信念铭肌镂骨般深深印刻在脑海。

总有一日——

他会——

阿鲁小心翼翼又爬出瞭十多丈远,直到一双马蹄拦住瞭去路,阿鲁心下大骇,强烈的恐惧从尾椎骨爬上后脑勺,浑身冷汗直冒,心跳快得要跳出嗓子眼儿。

这时候,马背上传来疑惑女声。

“小郎怎在这裡?”陌生的语言,声音温柔清冽,好似有抚慰人心的能力。

阿鲁前一刻涌起的恐惧,下一息便如潮水退得一干二净,因为对方年纪不大,还是个女郎,生瞭一张比月下仙子还要美丽的面庞。肌肤跟羊奶一样白得细腻。

还不待阿鲁反应过来,前者用非常别扭蹩脚的十乌语言道瞭一句。

“竟是漏网之鱼啊。”

她要找的就是漏网之鱼。

阿鲁一下子就被不知哪裡冒出来的人摁住瞭,双手负在背后,失去自由。借著馀光,阿鲁看到抓他的人跟屠戮他部落的歹人一个装束!他立时剧烈挣扎起来。

“放开、放开老子!”

奈何抓他的人力气大得惊人,不管他如何挣扎,双腿蹬踹、张嘴咬人,对方都是纹丝不动。他们似乎以那位月下仙子为首脑,后者不发话他们就没有其他动作。

“十乌少年,模样还不错,这张嘴巴讲得溜,也不像是个结巴……”

符合老师讲的几个条件。

月下仙子,也就是林风右手卷著马鞭抵起少年下颌,将他这张灰扑扑的脸看得清楚,慢悠悠点评。阿鲁哪裡会任由她摆佈,口中酝酿一口唾沫就要吐林风的面门,却被她轻描淡写偏首避开,神色漠然地起身,抬手拔出腰间佩剑:“符合条件的,一个不留。”

还得是她亲自动手!

其他人,林风信不过!

几个护卫低头不语,心中免不瞭感慨两句——唉,这世道真真是害人啊!

一两年前的林小主簿可纯良可爱瞭,说话软绵待人温柔,被夸还会脸红害羞,生得又好看,没哪个袍泽瞧瞭不喜欢的?倾慕者如过江之鲫!隻是最近这半年,肉眼可见地冷淡瞭下来,特别是离开汝爻治所后,手起剑落收人首级更是麻利,全程不带手抖的。

感慨两声战争残酷,便没瞭下文。

这场夜袭从开始到结束不到半个时辰。

林风回去的时候,战斗进入尾声,一部分已经开始清扫战场,收割右耳。

为何是右耳?

因为永固关守将要三万十乌首级筑京观,著实有些难度。不是凑数量有难度,而是首级保存有难度。虽说这是寒冬腊月,尸体不易腐烂,但再不容易腐烂,俩月下来也够呛,总不能还将人脑瓜子醃制瞭保存吧?

面对这个现实难题,沉棠摸瞭摸自己左耳,耳后的伤痕早已结疤,摸著隻有些许不平。她想到瞭什么,便道:“那就循著打仗规矩,割右耳呗,我想褚将军会理解咱的。”

不是不想拿脑袋交差,实在是没这保存条件,运输方面也有难题啊。

最后再将清扫出来的尸体,统一埋入一个大坑,盖上土,也算入土为安。

武胆武者干这活儿效率拉满。

沉棠给他们上三炷香,倒瞭酒。

“下辈子要是投胎,看准点。”

要么别投胎。

要投胎就别当她的敌人。

林风回来被顾池瞧见。

后者看到她面庞沾著的刺目血迹,便笑问一句:“令德有收获?”

“抓瞭个漏网之鱼,也不知是不是。”用袖子擦掉脸上黏腻血液,随著鲜血晕染,反而衬得肌肤越发白皙,“先生给掌掌眼?”

顾池看著被扛回来的尸体,无语。

简单查看便道:“这不是。”

林风也不失望。

能让老师文士之道示警的人物,若是这么简单就死瞭,似乎也不太可能。这漏网之鱼,还真隻是漏网之鱼,但她勤奋好学,总要弄清楚顾池是怎么判断阿鲁不是目标人物的。

“如何不是?先生可否解惑?”

顾池笑道:“这也简单得很。”

他抓起尸体已经冰冷的手。

“你老师要找的可是十乌大王后的儿子,当储君养的,哪会有这么粗糙生冻疮的手?十乌虽崇尚武力,民风野蛮,但他们的王庭却很重视文武,这手哪有长期执笔的茧子?”

仅凭细节也可以判断这不是。

林风若有思索地点点头。

顾池道:“杀错瞭就杀错瞭,这少年多半是这个部落的,若放跑瞭去其他部落通风报信,我等可就麻烦瞭。漏网之鱼不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