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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下,让朕来(731)

“你又何曾如此待我?”

“我究竟是你的君、你的师弟,还是你宴兴宁践行道义的垫脚石!殉道的祭品!”

声声怨入骨髓的发洩和质问,令宴安脚步顿下,握剑的手不受控制地细颤。

郑乔自然不会错过。

声嘶力竭,语带哽咽。

“我不过是将我当年受到的屈辱一点点还回去!这叫血债血偿!这叫天经地义!什么同窗好友!什么儒雅君子!什么仁义道德!被那头野猪肆意践踏的是我!被他摧毁前途的还是我!宴兴宁,我就问你我做错瞭什么?凭什么受辱!凭什么被诟病佞幸!”

眼眶泛红,那双含情眸隐瞒无数脆弱伤痛,可他仍强撑著不落下泪:“被辱骂、被鄙夷、被唾弃、被践踏是我活该吗?”

宴安绷不住初时的漠然。

内心却失望到瞭极点。

他道:“那件事情不是你的错。”

郑乔以为宴安被说动。

“师兄,我隻是不想被谁左右人生瞭!卑贱到谁都能踩上一脚的滋味,我真是尝够瞭!”他伸手指著天激动说道,“那一天,我就以文心发过毒誓,即使这辈子不能站在最高处,也不能烂在泥潭之中发烂发臭!所以,我需要权势、需要站得更高、需要强得世人畏惧害怕臣服!师兄,我不求你能理解我,也不求你能放下剑,但——”

话未尽。

却见宴安放下的剑再次坚定举起。

“阿乔。”

这是郑乔还未取字前的小名。

世上会这般称呼他的,唯有香消玉殒多年的母妃、埋入黄土的恩师以及如兄如父照拂他的师兄宴安。听到称呼的瞬间,因强烈情绪涌上两颊的血色刷得褪去。

“不要怕。”

宴安用上平时哄女儿的口吻。

“死不可怕的。”

剑尖逼近被逼入死角的师弟。

“为兄辜负阿父临终嘱托,没有将你掰回正途,使你如今还巧言令色,推诿己过,这是为兄之过。为兄无能,教导无方。”

宴安声音虚弱,身上出现大片大片的血迹,容貌也在快速衰老,出手却是利落果决,不带一丝丝的迟疑。在郑乔惊愕失色的眼神中,冰冷剑身一剑洞穿他的胸口。

“此事已经对你不住!”

“兄弟……阋墙、自相残……杀,并非吾愿,但事已至此——为兄万不能再留你在此世间,祸害更多无辜生灵,徒增杀孽!”

郑乔根本不听他说瞭什么。

隻是微微垂首看著被洞穿的胸口。

耳畔传来宴安似解脱般的轻笑:“待下瞭黄泉,不管有多少……冤魂厉鬼找你索命,想血债血偿……为兄会替你挡著,这次、这次一定会护你周全……待阳世太平……”

“你我……兄弟……”

“再来人世走一遭……”

弥留之际,似看到瞭他生生世世结草衔环都无法弥补一二的两位至亲。

宴安是有遗憾的,遗憾见不到夫人白头苍老的模样,遗憾见不到女儿长大成人、成傢立业的情形,但他也不后悔。

至少这一局,能免一场生灵涂炭。

他生于纷飞战火,吃够瞭乱世颠沛的苦,也见多瞭世道造就的悲欢离合。

这是他唯一能送给女儿的礼物。

郑乔跌坐著,低垂著头。

左胸心口被一柄利剑前后洞穿,仿佛生机正从这具身躯不断往外倾泻……

呵呵,没看错。

【仿佛】

直到宴安生机断绝,隐忍许久的郑乔这才缓缓抬首,沾满血污的脸写满瞭讥嘲。

这片空间由宴安支撑,随著他离世,本就摇摇欲坠的幻象也加速模糊,终于……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愈渐清晰,是著急忙慌找郑乔的侍卫、宫娥和内侍。

“国主!”

“国主!”

郑乔抬手看向声音源头。

一片模糊灯笼光芒朝著他靠近。

因失血太多,他意识也有些模糊。

但随著文心和国玺的“上线”,这点伤势还要不瞭命。他调动丹府文气,强撑著装出无碍模样,单手推开宴安。

随著宴安躯体翻倒在地,他才看清这位师兄如今的模样——此刻的宴安苍老得不成模样,原先清俊容颜被无数松软褶皱取代,身形佝偻,削瘦得隻剩一副骨架。

很难想象,这苍老得要躺进棺材的老者居然是曾经名动辛国的无双文士。

郑乔冷嗤一声。

抬手将插在胸口的剑拔瞭出来。

丢在宴安尸体附近。

在行宫衆人惊慌畏惧的眼神下,冲著空气呢喃:“师兄啊,想你现在还未走远,哈哈哈……恐怕你死也想不到——你师弟我!千人唾骂、万人践踏的师弟,不止脑生反骨,天生坏胚,连这颗人心都是反的……哈哈……哈哈哈……”他狂笑著,眼眶竟猩红一片。

这笑声落在衆人耳中胜似厉鬼。

内侍宫娥侍卫跪瞭一地,不敢抬头看他,直到郑乔笑够瞭,才抬袖擦去眼角涌出的点点泪意。他身形踉跄晃动,抬头看瞭眼附近的模样,这是行宫一处荒废偏殿。

“国、国主……”

有一内侍壮著胆子出声。

“这行刺您的逆贼,如何处置?”

空气寂静。

衆人屏气呼吸等待郑乔指示,胸腔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他们居然让反贼在他们的眼皮底下,险些刺杀成功,若是暴主想清算,行宫上下都要人头落地。

唯有趁机表忠心,方有一线生机。

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他们居然在寒冬腊月的天气,吓出瞭一身的冷汗。

终于——

内侍听到上方传来郑乔漠然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