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是心有灵犀。”
秋氏送来赎身银,秋丞就得死。
不死,也得死!
沉棠啪一声将木盒子盖上。
招呼官署小吏过来:“你去棠院跑一趟,告诉色批老菜……啊,不是,是告诉文彦公一个好消息,秋氏那边送来瞭赎身银。他重获自由,我明日派人护送他回秋氏。”
沉棠在最后一句话读重音。
“此事很重要,一定要如实转告。”
有些锅,总要有人背。
沉棠与顾池眼神相错,心照不宣。
小吏领命:“下官知晓。”
一衆俘虏关押的位置不算远。
秋丞一傢老小独居一院。
赎身银是早上送到孝城,消息是中午递进棠院,而秋丞,他是晚上举剑自刎的。
其中细节与沉棠二人预料不差。
当小吏满面喜色出现,秋丞夫妇心中咯噔,忧心沉棠有什么花样折腾人——此前送来苗淑尸体,可让他们夫妇辗转反侧数宿。秋丞曾是一方势力首领,还能稳得住。
“不知使者过来,所为何事?”
小吏叉手一礼:“恭喜文彦公。”
秋丞扬眉:“哦,喜从何来?”
小吏笑容洋溢道:“就在今儿早,秋氏送来文彦公的赎身银,主公派下官过来跟文彦公说一声。主公还道,明日派人送您与傢眷回秋氏。文彦公,您很快便自由瞭。”
孰料,秋丞却没有预料中的欣喜。
反而一把抓住小吏袖子,追问他道:“你说秋氏送来的赎身银?不是其他人?”
他一连说瞭好几个姓氏傢族。
岳丈靠不住,秋氏又在跟他有仇的大哥手中,秋丞走投无路,隻能写信给曾经交好的同窗求助。隻是还未等到他们的帮助,秋氏的人先来瞭,这让秋丞有不好预感。
小吏茫然:“不是他们,是秋氏。”
大夫人紧抿著红唇,忧心不已。
秋丞又追问细节:“可有来信?”
小吏摇头:“并无。”
秋丞将小吏带来的话反反複複琢磨,连小吏何时离开都不知道。待他回神,屋外天色已暗淡,大夫人始终守在他的身侧,眸子满含担心:“郎主,你吓死妾身瞭。”
“吁——”
秋丞口中溢出长叹。
精神肉眼可见地垮瞭下来。
他叹道:“大房那边起瞭杀心,若落到他手中,呵呵,怕是死都死得不体面啊。”
大夫人一惊道:“郎主何出此言?”
秋丞陡然厉声道:“老大的手段你还不知道?当年要不是他使瞭见不得光的卑鄙手段,该过继出去的人怎么会是他?明明一衆族老都中意我,结果人选却是他!”
当年秋氏大房无人继承香火,不得已过继二房子嗣。二房有两个孩子,一个秋大郎,一个秋二郎,也就是秋丞。他们都是二房正室夫人所出,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
过继,一般会过继小的而不是抢人长子。秋丞比他兄长聪明,啓蒙更早,也深得族老喜欢。他以为人选妥妥是他瞭,在结果出来之前还想著引领秋氏走得更高更远。
谁知被带走的却是秋大郎。
这一现实给瞭秋丞当头一棍。
兄弟俩的待遇,自此有瞭天壤之别。
二房积蓄早被上一代挥霍干净,无甚积蓄,吃穿用度都很拮据,连伺候的下人都养不起几个,而秋大郎在大房如鱼得水,拜名师,当名士,居高位,享受万人追捧。
秋丞却为瞭维持世傢子基本体面而绞尽脑汁,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心中日渐愤懑。
不知何时,他萌生出老大死瞭就好瞭的凶残念头,但冷静下来又懊悔惭愧。他以为自己可以克制住心中的恶魔,但他高估瞭自己的道德,低估瞭嫉妒带来的怨气。
杀兄念头一日强过一日,而冷静后的懊悔惭愧一日浅过一日,直至再也感觉不到。
秋大郎夺瞭他本属于他的人生。
他为何要愧疚懊悔?
于是,他蛰伏静待时机。
直至大乱,黄烈聚衆举兵。
他鬼使神差也拍案响应,浑然不顾还在郑乔手中为质的兄长。倘若郑乔一怒之下斩瞭兄长,来日便以郑乔项上人头来祭奠兄长一傢,也算全瞭他们这一世兄弟之情。
奈何,千算万算没算到老大一傢能死裡逃生,更没算到自己会兵败四宝郡,还成瞭阶下囚,亟待老大拿钱给他一傢赎身。
大夫人出言劝慰:“郎主,依妾身之见,大伯或许……或许不是这个意思……亲兄弟哪裡有解不开的死仇?大不瞭回去跟大伯低个头,认个错,他还能杀你不成?”
残杀亲弟,秋大郎不要名声瞭?
秋丞甩开她的手:“妇人之见!”
大夫人被甩得踉跄两步,栽倒在地。
“护送回秋氏……呵呵,好一个回秋氏……我险些弄死他一傢,他会当那件事情没发生过?如果是你,你会就此作罢?老大可不是大善人!他此前忌惮我手中兵马,不得不做缩头乌龟。如今我手中无兵无卒,一旦回瞭秋氏怕是连死都由不得自己。”
秋丞仿佛魔怔瞭,双眼通红,喘著粗气,这副陌生模样看得大夫人心中生惧。
“郎主……”她喊得凄凄切切。
“我不可能输给他……”秋丞目光落在瞭佩剑上面,曾经似有千钧重的剑身,此刻却被他轻松拔瞭出来,剑身映出他脸上狰狞,“宁愿死,也不能落他手中受辱。”
剑身横于脖前。
这一幕看傻瞭大夫人。
待她回过神,手脚已洩瞭全部力气,几乎是手脚并用爬到秋丞身边,抬手捂住鲜血不断喷涌的脖颈。此时的秋丞还未彻底咽气,文气能延长他在人世弥留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