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66)
Chapter28 生日(一)
之后的几天裡,辛澈按部就班地生活著,上班下班,整理图书,誊写资料,数著时间到点走人。一切仿佛和从前一样,甚至在顾明成酒醒后的第二天,她还贴心地给他煮瞭碗醒酒汤。
隻是不会有人知道,在得知官雨霖怀孕的那个夜裡,在她将顾明成拖上床的某个瞬间,她盯著他面容,突然産生瞭种从未有过的冲动。
她像是被脑中一个声音驱使著,轻柔地拽过枕头,然后极自然地,下一秒,就掩盖上瞭他的鼻口,
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可能是因为恐惧,也可能是因为兴奋。
她捂住他,一秒,两秒,心裡默数过的每一秒都在无限延长。
在那些时间裡,她开始回想和他过往的这几年。
她在想要是没有那场意外,没有受伤,她此刻会在哪裡。
也许仍能自由地在冰上起舞,也许仍能自由地在这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这所令她感到窒息的房子裡,和这个男人无休止地纠缠。
顾明成大概是感觉到瞭呼吸不顺,他轻微地在她的枕头下挣扎瞭几下,脚无意识地蹬乱瞭床单。
该松手么?还是该继续?
辛澈脑中的声音开始混乱。
许多选择就是在一念之间,爱恨是一面镜子,折射出她幽暗的剪影。
她开始不认识自己瞭。
灵魂似乎游离在躯壳外,成为瞭第三人,静静观看著她逐渐加重的双手,和她狰狞的眉目。
可在她就要沉沦下去时,命运安排瞭一通电话。
电话铃声从空旷的客厅响起,一遍又一遍,绵长得像寺庙敲起的钟声,撞击著她的理智。
她的灵魂被撞击回肉身,那铃声停下。辛澈怔瞭几秒,如大梦初醒,惶然地看著自己的双手。
她在做什么?
她到底在做什么?!
屋外照不进月光,隻有寥寥的路灯映在她的脸上,映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白。她忽然觉得冷,汗湿的一缕发在光下像银丝,无力地垂在她的脖颈,化作瞭勒住她的绳索。
她拽住枕套一角,紧紧地,指甲抠进自己的虎口。
疼痛让她逐渐恢複清醒,她想,她不能这样。
她还有更远的路需要走下去。
仇恨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她要的不是他的命,也不是一种情绪的宣洩。
她要的是自由。
她丢瞭枕头,在顾明城沉重的呼吸声中,仓皇地关上门,离开房间。
深呼吸几番,她找出手机,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就按下瞭回拨键。
电话是谢司珩打过来的。
夜太静瞭,静得可怕,她太需要有一丝声音能够叫醒她。
电话接通,他的语气万年不变,懒散的,永远像是刚睡醒一般。
而在听到他声音的那刻,辛澈不知为何,鼻腔泛上一股酸意。
如果在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知晓她的阴暗,她的不堪,她不为人知的所有。
那个人似乎隻有他瞭。
可她不能暴露出任何异样,她将那酸意压下,故用瞭种不耐的语调回他,“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瞭。”
电话裡头他还是不咸不淡的声调,“不是你先打给我的么。”
很难说是出于什么原因,辛澈会将对顾明城下药的事说给他听。
她知道这样或许会让他又握住瞭她另一个把柄。
隻是她累瞭,她真切地体会到瞭一种无力感。
她走到阳台边,把窗户开瞭一道窄缝。因为这一条缝隙,风钻瞭进来,带来些许桂花的香气,她闻著,忽然想,夏天过去瞭一半,她也快要三十岁瞭。
电话裡很安静,一直都是她在自言自语。
“下瞭安定的药,不过是让他睡过去。早知道,就该下老鼠药的。对瞭,银行密码没猜出来,这混蛋,背著我还藏瞭不少秘密呢。”
“本来我以为我对他没什么恨意的,出轨也好,欺骗也好,我以为我都习惯瞭...谁知道,还是会起瞭杀心。”
“就算我知道他娶我有他的打算,我嫁给他有我自己的图谋。但既然结瞭婚,我就必须要个公平,一个男人和女人之间真正的公平,就这么简单。”
她说著她心中的想法,不在乎谢司珩会怎么想她,也不在乎他会怎么看她。
她说完,等他回话。
等瞭许久,就在她以为谢司珩会按照往常那样讥讽她几句时,他却低低地笑瞭。
那笑声从他的胸腔传来,带著一点深沉的共鸣。
辛澈有些懵,问他,“你笑什么。”
谢司珩清瞭清嗓子,慢慢开口,“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样..要比之前可爱一点。”
辛澈眉一皱,“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爱。”谢司珩又重複瞭一遍,“可爱,听不懂么?”
辛澈定住,“...谢司珩你是不是没有学过语文?一个袒露自己对丈夫有杀心的女人居然被形容为可爱?”
她觉得要么就是他对这个词理解有误,要么就是他的大脑异于常人。
谢司珩仍是在笑,“那又怎么样,你要杀的又不是我。”
辛澈唇角沉下,“那可难说得很。”
“行啊。要真有那天,希望你下手准一点。”
“...好,我一定。”
半真半假的斗嘴,结束瞭她的寒冷。
她屈膝,顺著阳台地砖坐瞭下来。地砖上有几粒灰石,她拂开,将头埋在两膝间,去看地上一片婆娑的树影。
人们总是知道夜晚是有有限的,因为第二天太阳一定会照常升起。所以不会担心夜有多深,有多浓,可是谁能知道自己人生的夜晚何时会结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