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隻是半年的时间, 她却仿佛像是经历瞭半生。也终于明白,大学教授曾经说的那句“宇宙万物唯有变化才是恒定不变的规律”。
没有人会永远不变。原来保持初心是这样难得的一件事。
飞机开始滑动,机身轻微地晃动,茉莉侧头看向舷窗外,景物被加速甩在后面,随之脱离地面,産生巨大的轰鸣声,身体也有瞭相应的反应。
茉莉耳朵难受,听不到任何声音。
有一隻手碰瞭碰她的肩膀。
茉莉回头。
林扶摇递过来一块口香糖。
茉莉道声谢,拆开包装,塞进嘴裡。
嚼瞭几下,耳朵裡的鼓胀感减轻瞭不少。
两三个小时的航行时间,前半段是在聊天中打发过去的。
林扶摇好奇茉莉不肯收银行卡的原因,茉莉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讲瞭一个故事。
是奶奶讲给她听的,那时候,她一路从平城到天津的流浪途中,饿得面黄肌瘦,时常为瞭讨一口吃食,蹲在旧时候的那些先生太太出入的场所。也经常为瞭这口吃的,争得头破血流。
有一天,一位太太给瞭她一个馒头,被其他同样乞讨的孩子盯上瞭,十二三岁的小孩,像猛兽一样向她扑来,撕咬著她,许颜秋被揍的爬不起来,怀裡仍然死死抱著那个馒头。
终于,那群孩子被驱散瞭,许颜秋怀裡的馒头,还是被抢走瞭。这个十几岁的女孩,瘦弱的如同一隻小猫,趴在角落裡奄奄一息。
一位商人模样的叔叔在面前蹲下,把一个包瞭绢佈的馒头轻轻放到她眼前。
她微微仰起头来,想说谢谢,却发不出声。
叔叔又取出一根冰糖葫芦,对她说:“这个也给你。”
许颜秋艰难咽下口水,拼命地忍住,才抵御住瞭诱惑,摇瞭摇头。
她隻要她的馒头。
许颜秋说,如果她接受瞭糖葫芦,那麽在以后,漫长的逃难路上,她会时常地想起那根糖葫芦,而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连温饱也解决不瞭的情况下,贪奢是会要人命的。但也是那根得不到糖葫芦,成瞭她活下去的希望。
许颜秋还说,人要像野草一样活著,而不要做温室裡的花朵。
初听时,茉莉尚不能理解,但奶奶和糖葫芦的故事,在那时就已深深根植在瞭她心裡。
她知道,奶奶是想告诉她,人不能忘瞭本,忘掉瞭初心的人,是自甘堕落。
听完瞭,林扶摇沉默瞭半晌,然后说:“你奶奶把你教得很好,老戴喜欢你,是必然的。”
“必然……”这使茉莉愣瞭楞。
林扶摇道:“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最难以抗拒的就是足够真实的人,而你还通透。”
“可我也经常迷茫。”
林扶摇笑:“谁年轻的时候不迷茫,有些人活瞭大半辈子都还迷茫著呢。成长才会迷茫。”
“您也迷茫过吗?”
常常,人在迷茫的时候,会想从长者,或者有一定生活成长经验的人身上汲取力量。
林扶摇自然是看得出来她问这个问题背后的初衷。
“那要看为什麽迷茫瞭,如果说感情问题的话,有遗憾,也有后悔,迷茫是从来没有的。”
茉莉迟疑瞭下:“是戴先生吗?”
林扶摇摇头:“不是他。”
茉莉疑惑。林扶摇似不欲多谈,拿出眼罩和靠枕,对她说:“我睡一会儿。”
茉莉点瞭点头。
望著侧过身去的林扶摇,茉莉觉得她好像在逃避著什麽。
*
林扶摇的祖籍在苏州,林傢一大傢子都在苏州,林氏公司总部在上海,林扶摇平时不出差的时候,都是一个人住在上海。
她在南京也有房産,茉莉住在她在南京的房子裡。这几天,林扶摇白天没时间陪她,人在上海,抽空回南京。
茉莉也落得自由。
为瞭让茉莉出行更方便,林扶摇特地配瞭专门的车和司机,任由茉莉差遣。
南方和北方是不同的,尤其是冬天,习惯瞭在有暖气的室内,实在熬不住南方这样没有暖气的生活。空调那个年代在国内已经普及,普通人傢耐不住天天的开。在林扶摇这裡虽然一天能开到晚,但茉莉还是觉得冷。
南方冬日的冷是茉莉从未感受过的,潮湿的阴冷,是渗入骨头裡的冷。最恐怖的是,假如没有取暖设备的话,屋子裡和屋子外是同一个温度,在有太阳的日子裡,屋裡的温度还远低于屋外的温度。
茉莉以前就听说过,然而真正的体验过后,才发现是如斯的恐怖。
没有取暖设备要怎麽度过冬天呢?她这样问林扶摇。
那就隻能硬扛。林扶摇是这样回答她的。
林扶摇见她实在冷极瞭,便让保姆把客厅的壁炉开瞭。二十四小时的开著,茉莉终于觉得好受多瞭。
如果除去这点,茉莉还是很喜欢南京这座城市的。
好在她的适应能力还算强,又过瞭几天,等她能像当地人一样融入这样的冬天时,也是她彻底爱上南京的时候,连同著那个不怎麽致命的缺点,也一同包容。
这短短的一周时间,茉莉去瞭不少地方。
许傢的老宅如今已成为瞭文化保护单位,那过去的辉煌已经一去不複返,如今站在她门前,听著导游讲解她的曾经,那段百年前的故事也已涌入瞭历史的潮流之中。
茉莉站在庭院裡,站在那棵在梦中出现过的香樟树下,粗壮的树干要由七八个成年人手拉手才能围抱。导游说它已经在这裡立瞭几百年。
隆冬的季节,南方的树叶却不曾枯萎,那麽鲜绿,那麽葱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