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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下潮涨(21)

茉莉全然没有注意到这细节,也没听懂宁储的玩笑,她隻捡自己感兴趣的地方,楼下旦角唱著“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傢院”。祖母爱听曲儿,她有一隻收音机是专门用来听小曲儿的,每次那小盒子裡放的时候,茉莉便会乖乖趴在旁边认真地听。

小时候听到这段:“姐姐,后面那答儿讲话去/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湖山石边/和你把领口儿松/衣带宽/袖梢儿揾著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是听不懂的。后来等到能听懂的年纪,才知道这都是让人耳热的词。

她的耳朵日日夜夜浸泡在婉转的唱腔裡,时不时也能哼在嘴上,虽然唱的并不标准,外行人听来也是好听的。那些达官显贵们在这戏馆子裡,成日反複听著这段,哪能听不懂的,大抵是没放在心上罢瞭。

“想吃什麽,看看。”戴远知把菜折子递到面前,打断瞭她的遐思。

这折子和一般的菜谱不一样,厚厚的,手掌那麽点大,像翻奏折一样打开,每一折写著一个菜名,没有价码。

这些菜名呢,更是看不出名堂来。

茉莉研究瞭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地,指著其中一道菜开口问道:“鱼跃龙门是什麽?”

宁储抓起一颗花生米仰头往嘴裡扔,没接住,他就翘著二郎腿跟茉莉解释起来:“这其实就是一道鲍鱼汤,吃过吗?”

茉莉摇摇头,指旁边的菜名问:“那这海底月是什麽?”

“扬州狮子头。”宁储答。

这是一道淮扬名菜,茉莉听说过,吃倒是没吃过。

他们说话的时候,戴远知侧身倚著栏杆,往大门口瞧著,似乎在等什麽人。

茉莉来瞭兴趣,又问:“嫦娥奔月呢?”

这时,戴远知转过头来,接道:“酒酿丸子。”

茉莉不解:“酒酿丸子就酒酿丸子,嫦娥奔月,这哪裡像瞭,就不怕客人们说诈骗?”

宁储笑她还是太年轻。

茉莉更是奇怪瞭,这跟她年轻不年轻有什麽关系?

戴远知第二次帮她斟茶,漫不经意的:“菜名讨个好彩头,客人吃的高兴,主人生意也红火,至于到底是不是那回事,谁又会在意?自古以来都是这麽个理。”

茉莉云裡雾裡,细细将他的话反複咀嚼瞭几遍:“这和说吉祥话是一个道理?”

戴远知笑瞭笑,并未作声。

宁储拍瞭拍手,“没错,是这麽个理儿。”

有几道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戴远知听瞭会儿,转过头问茉莉:“吃涮肉吗?”

这些菜名和词牌名似的,花裡胡哨,看的她眼花。茉莉如同解放一般,将折子一合,爽快道:“好。”

戴远知看向宁储:“把你那满汉全席拿来。”

宁储惊讶:“能吃得下?”

戴远知淡淡瞥他:“管这麽多?”

茉莉见他起身要走,目光紧跟著,戴远知笑著低头望向她:“离开一下,慢坐。等我回来,还想听你讲讲你那个……”

他馀光瞥瞭眼暗笑著看戏的宁储,不再往下说。

茉莉却知道他想说什麽,就是她被前男友劈腿的故事呗,这本没什麽,他这样的欲言又止似两人真有些什麽。想到这,她不能再装从容,隻低头端著茶杯抿著,含混地点瞭点头,算是应他的话。

耳边传来他对宁储的话:“在这坐会儿吧,帮我陪陪黄姑娘。”

遮在头顶的阴影消失瞭,茉莉抬起头,视线追著他的背影离开,心想著,原来他今天特地过来不是专程为吃饭的,而是有别的更紧要的事。

“他已经好久没来这儿谈事瞭。”

宁储的声音听起来像追忆往昔,神情很是感慨,茉莉的注意被拉瞭回来。

她托著下巴侧过头,眉眼在光下闪动,“看起来你和赤华关系很好。”

“赤华?”宁储表情像听到瞭笑话,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这是什麽名字?”

茉莉楞瞭楞,“那你叫什麽?”

“当然是远知,还能叫什麽,总不可能是亲昵词儿吧?”说完,宁储恍然大悟,这“赤华”可能就是两人之间的昵称,就跟那宝贝儿一个意思。

马上改口道:“那就叫赤华,我们也这麽叫。”

茉莉觉得怪怪的,又说不清楚哪儿怪。

宁储又问:“还在上学?”

茉莉答他:“今年毕的业。”

说话间,服务员推著满汉全席进来瞭,三辆小车,塞得满满当当。转眼间摆满瞭一桌,还放不下。她终于明白宁储为什麽会担心吃不完瞭。

宁储问她,你俩认识多久瞭。

茉莉说,没多久。

宁储笑,你对他的事情瞭解多少?

茉莉想瞭想,隻知道他在香港留过学。

宁储说,看不出来你是胆子这麽大的人,对一个什麽都不瞭解的人这麽信任,敢跟他到这种地方来?

茉莉答不上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什麽。也许因为有老太太作保,又也许还有更深的原因……但是这地方又不是什麽见不得光的场所,不理解为什麽要这样说。

她端著杯子喝瞭口水,仰头对宁储道:“不就是听戏,有什麽不敢来的?”

宁储摇头大笑,连连说:“能来,能来。”

这时,楼下已唱到瞭最有名的那段,游园惊梦。

宁储是地道的平城孩子,好客,又爱面子,上下打点,安排的妥妥当当,戴远知把人交给他,也确实想得周到。

一顿饭下来,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宁储在说,没有一句话能被他掉在地上,还要兼顾著夹菜涮肉盛菜,茉莉隻顾听他讲,埋头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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