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序(4)
子昌望向瞭楼,用目光描摹独立于飞雪寺院中,有些明媚,有些张扬的影子。
阳光像小猫身上纯白的绒毛。
寺中独特的平淡气息止步于瞭楼簷角。
少年捏著北方来的箭,锋芒在指间闪烁。
他有些迷茫。
就,开始瞭吗?
瞭楼
三日后
澶姑娘没有多馀的动作,把字封在信裡。
子夜,十八匹黑马背上,一样的墨蓝衣衫,在飞驰中隐去。
坊间,十八扇门恭候十八来使,平凡度日的百姓这次醒来,是一身夜色的猎人。
黎明之前,是一场盛大的巡游。
日出,早起的行人似乎多瞭些。夜半不眠的偷渡客期盼已久。不论真假,你的动作,我们自然看著。
晌午,守城的人已经换瞭两次,廖廖目光扫过,很难分辨出什麽。
黄昏,灯火中,酒楼尚馀歌声。瞭楼中的倩影蹙眉思索,她身后,刀片被细线穿过,外面圈著尚未燃起的灯。
入夜,瞭楼三层,彻夜灯火,刀光闪烁,如红烛在夜色中守候。寺庙和远方的军营被星星点点的火光环绕著,影子在其间穿梭,天上地下,像被无边镜面分割,星与火相互映衬而跳动著。狼,静静地蛰伏;兵,在阴影中等待。
风,从耳畔划过。
你赌,他赌你的自信,他赌,你赌他的谨慎。
军营
将军拿著信。
鬼面具后传来声音,“她说,这次信你。”
路上,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娘,大哥二哥什麽时候回来啊。”
“冬天过去,就回来瞭”
妇人看向天边,浔阳太远,就在此处歇歇罢。
雪难消尽,春尚未至。
还有什麽能被算计呢?
寺
匕首,穿过随澶的肩,钉到墙上。
这,澶姑娘不是武艺高强吗?
我没想杀她,我没想杀她。
明明刀已经偏过……
下一刻,鬼面的刀就断瞭他的手,抹瞭他的喉。
血覆上她的肩,像是衣绣红梅。
四处银装,冷得刺骨。
鬼面把她从墙上摘下来,连著匕首一起搂在怀裡。
那天,血滴滴答答画进瞭楼,床榻上,女子尚有生机。
淡淡白雾氤氲,像面纱般轻柔,像清香般飘忽。
长安
那一夜,从闻在一旁静静伫立,帝王与四位臣子聚集一处。
怎麽办呢?
战,太难瞭。
不战,又如何阻止。
偌大的城,足以藏下千军。
赶尽杀绝,不可能。
“或许,并不需要。”
门窗紧闭,将室内与风雪隔开。烛火在他们眼中颤栗著。
凉州辎重尚缺,怎能容下他人。
“臣以为有理,中原尚不好过,狄人更甚也。若允其少数也无不可。”
“否也,路可与,他物当慎。”
“隻是要赌一次。”
毕竟活著更重要。
“凉州如何应对,是否加派兵马?”
“来不及,也没得派。”
难不成和亲?谈判?
狄人讲理麽。
如此,凉州岂非孤城。
“不是孤城,还有秀将军。”
“可是……”
“朕相信伯颖。”
帝王平静地看向一处,“从闻,你觉得呢?”
五道目光彙集。
时间仿佛静瞭。
黑暗,总是压抑。
火,还是微弱。
星,在远方亮著。
“臣喜欢一句诗,‘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他听到。
帝王轻言,“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晨曦,寺。
“随,千,川”
那声音字字清晰,带著独一份的潇洒和故人相见的韵味
“张子阕。”
“好久不见。”
“这几年,过得还行?”
“然也,若我在史书裡,足够给他添个百来页。”
然后,静默。
“子阕,你凭什麽和我谈呢?”
千川呡一口茶,淡淡的水雾飘忽辗转。
坐席靠著窗,肩上走兽的绒毛在他们耳侧随风起伏。室外大雪如飞鸿散落,新阳取代最后一丝夜色。
子阕给自己酌酒,把手搭在桌边。
“我携王印信,孤身来此,还不够诚意吗?”
“不信。”
“呵,不信也莫说出来,不过,这次是真的。”子阕一下一下地把扳指往桌上扣。
“我知道,你们也不太平。大洪大旱大寒的,这不是巧瞭麽,有一点点心怀他想,就足够长安一场风云。将军最近也不好过吧。
“当然 ,北边也难。
“打瞭这麽久,人少瞭,默契到有瞭。
“大傢隻是想活下去。
“是吧?”
千川抬眼看著他。
“知道的还挺多,没少往裡混人。”
“这才到哪儿,彼此彼此。”
“你想怎样?”
“军械,粮草换畜牲。开关,放行。不战乱,不和亲,还行吧。就看你敢不敢。”
“你们占其他地方,容易得很。”
“当然。”
“子阕,这套说辞,不像你。”
“说辞,是咱俩能决定的?这大抵是他们二位的默契,不居高位,不懂此心。”他斜斜地靠到凭几上,轻叹一声。
“你,还是……”千川一时语塞。
“恨?早就不瞭,就算是,又能怎样。”他看著窗外的雪,视线越过一片苍茫。“不过,很怀念南方。”
五年凉州--中
将军和澶姐姐的交谈,子昌以一帘之隔,尽收耳底。
江秀送别随澶,从风雪中回来。
少年从帘后走出。
“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