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顶之上[无限](13)
林执蹲下身,张开双手平放在潮湿的土地上,阖起眼。
无数根仅有手指粗细的触手从林执嶙峋似丘峦的脊骨中破体而出,朝四面八方伸展开去,织出一张庞大的络网,所有生命都在林执的掌控中。
他感应到无数生命的窃窃私语,风的低语,树的低语,土地的低语,深海的低语,哪怕是一隻在叶片停驻的飞虫,它的声音也如雷轰鸣。
林执蓦地睁开眼,漆黑如镜的瞳孔中裂开一道猩红的竖缝。
“找到瞭。”
旧日的父6
林执探知到这座山内部中空,山顶洞口贯通山底,妙笔生花和雄鹰在洞穴内部;他还探知到水中月仍在原地。
[去找“祭司”。]
但林执所感知的音画愈发驳杂,林执溺入五光十色的海,被漂流的浮木肆意冲撞,全然陌生的记忆碎屑拖拽著他跌入往事的涡旋。
视角转换至第一人称,林执从坚不可摧的深度黑暗中感知到遥远的召唤,整个画面像一部用手持摄像机拍摄,运镜混乱毫无艺术感,充斥著阴冷的氛围。
林执首先看到一群拥有高级智慧的种族,为首的雄性称呼他为“父”,用晦涩古老的语言向林执祈祷:
“伟大的“父”啊,请帮助我们脱离□□的桎梏,赐予我们无限的生命,永远追随于您吧。”
[赐予,永恒]
林执并未张嘴,这破碎的字词却从他——更确切来说是从“父”的身体裡发出,林执觉得自己变成一隻狂暴的巨型八爪鱼挥动著触须,所有被触须所席卷的高级生物都畸变作一隻隻可怖诡邪的怪物。
林执忽然感到一阵冷和刺痛,很想抱紧什麽,于是就把它定义为寂寞。于是林执抱紧怀中那具陌生的躯体,这阵寂寞所带来的刺痛便有所缓解。至于怀裡的是雄性或雌性,是鱼或蛇,是树或石头,是月亮或星星,这些都不重要。
接著画面骤暗,林执又重新堕入似水雾氤氲的黑色裡,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
“她杀瞭怪物……她竟然杀瞭怪物!”
“她怀瞭怪物的孩子!”
“她会生出新的怪物!”
“把她吊起来,剖开她的肚子、剥瞭她的皮——”
“杀瞭她!”
“杀瞭她!”
“杀瞭她!”
……
充溢在林执体内的寂寞在癫狂地漫涌,林执几乎无法抵抗这阵暴动,仿佛隻消轻轻一戳他就会彻底溃散。当这阵寂寞让林执疼到极点,他的意志几乎无法与之抗衡,他却本能地想起林著——也许,他可以探知到林著的下落。
林执坚定地挣开这段不属于他的旧忆,将未收回的触须继续向前方未知的境界延伸而去。
这座山、这块岛、这片海、甚至是这颗星球,不过是一个在林执脑海中旋转的星球仪,空间之外永远还有更广袤的空间,层层套嵌。
“旧父”的感知范围根本不受时空限制,呼吸间便见证千万个星系从诞生到覆灭,历史文明不过是洪峰一瞬。
[你还在找什麽?]
林执无暇回答奇美拉,凡人之躯难以承受如此冗杂繁大的信息流,深压之下林执的眼耳口鼻血流不止。
[你疯瞭?]
奇美拉向来没有起伏的声线裡多瞭几分鲜活的愠怒,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承受超量信息涌入大脑中産生的副作用,他们全身细胞因超负荷爆炸,所有维生的机能瞬间跳闸停止运作,当场死亡。
[不想死就马上停下来。]
也正是因为偏执到病态的信念支撑著林执,他不停地呕出大口鲜血,他的血肉被钻出的触手刺破,可怖的触手群宛若受惊的鱼群四散逃窜——这是林执能够操纵的所有探触肢体,此时的他与怪物无异。
[你这个疯子。]
“咳——”
“圆顶”。
林执感知到瞭“圆顶”。
而在“圆顶”之上,还有一座圆台状的白色建筑,一座隻有半截的塔,“圆顶”是塔的基底。
这半座塔是从何时起出现在“圆顶”上方的?
[你会死的。]
半塔裡有人,林执感应到生物的呼吸。
笼络成密网遮天蔽日的触手从四面八方回到林执的身体裡,林执喉咙裡翻著腥咸的血,呛得他几乎说不出话:
“咳咳——呕……等!”
奇美拉正从自己的意识和躯体中剥离出去!就差一点!林著也许就在那座塔裡的某一层某个角落!
“不、咳……”
林执猝然与信息流断开连接,所有的感官都被痛觉占据,异物顺著被血液润滑的食道滑出,林执呕吐不止,髒污的淤泥混合著红红黑黑的液体源源不断地从他嘴裡涌出,像隻濒死的虫,四肢不住地抽搐。
污浊的肉泥化作一副雪白的修长身躯,奇美拉面色阴鸷地单手将体无完肤的林执拎起来:
“我讨厌人类就是因为他们的感情太过丰富複杂,且不可控,你也不例外,甚至比大多数人都要丧心病狂。”
林执的脑袋无力地垂落,全身千疮百孔、血流如瀑,无法聚焦的涣散目光斜睨著奇美拉,他勉强地牵动嘴角:
“后悔瞭?”
“不,恰恰相反,”奇美拉温柔地拨开林执黏在额头上的湿发,“往往是你这样的疯子可以通过试炼,nafl ah\'mglw\'nafh geb。”
奇美拉张开嘴,他的口腔构造完全不同于人类,是四瓣长满倒刺的细长肉舌,肉舌中间是一圈长满细密尖齿的窄小口器,从中伸出一根极细的肉须,他捏开林执血红的嘴唇,肉须伸入林执的口腔裡,奇美拉合起嘴,贴上林执的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