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顶之上[无限](177)
“正好给你放个假啊。”菲尼克斯的脸皮至少有奇美拉的十倍厚。
“我要休息。”
“考虑换个工作?”
“不考虑。”
“我养你。”
“不需要。”
“听到瞭吗,他说不需要耶。”
林执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你在跟谁说话?”
菲尼克斯装傻:
“没有啊,我自言自语而已。”
“奇美拉听得到我们的对话吧?”林执撂下筷子,强忍著身体酸痛迅速走到菲尼克斯面前,“让他出来。”
“他不敢见你。”
“如果不敢面对我,就绝交好瞭。”
林执的威胁杀伤力隻有幼儿园程度,但对于奇美拉而言则是毁灭性的打击,菲尼克斯叹气:
“哎,你越这样,他越不敢见你。”
“我们需要各自冷静一下——我是指我和奇美拉,”林执尽量用温柔无害的言语将菲尼克斯扫地出门,“等他愿意面对我,我们再见面吧。”
“好啊,稍等我一会,”菲尼克斯仍然在林执的电脑前敲敲打打,最后潇洒地敲下enter键,“好瞭,在他联系你之前,你会先联系我的。”
林执迫不及待地想让菲尼克斯滚蛋,因此早就帮他准备好衣物——都是林执趁菲尼克斯敲代码时撅著痛得要命的屁股一件件捡的,菲尼克斯和奇美拉有著截然不同的穿衣风格,林执不便评价好坏,但肯定比奇美拉要看得顺眼。
临走前菲尼克斯还伸头过来向林执索吻,林执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两步:
“我们认为我们不是这样的关系。”
菲尼克斯竟然有些委屈,剔透的眼珠眨瞭眨:
“可你昨天很热情。”
林执很少会産生想要打人的冲动,但菲尼克斯成功唤醒他体内的暴力因子:
“你说话就是这麽不著调的吗?”
菲尼克斯摊手装无辜:
“好吧,再见。”
林执毫不客气地关上门,吊著他的那一口气倾斜而出,在身体潜伏多时的疲惫感趁虚而入,林执感到难以言喻的倦怠,便回到房间裡继续睡下瞭。
林执睡得很沉很沉,黑暗为他筑起密不透风的坚实堡垒,就连梦境也无法入侵。林执已经很久很久没做过梦瞭,母亲车祸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梦境总是光怪陆离得没有逻辑,他梦见自己是和飞船断开连接的宇航员,变成宇宙垃圾孤零零地漂浮;又或者他像一隻小船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海洋裡,他拼命地游,游,却怎麽也游不到彼岸;有时他回到瞭孩童时代,在一栋栋相似的老旧商品楼裡不断找寻,可他怎麽都找不到自己的傢,陌生的楼号陌生的门牌,林执隻得永无止境地寻找下去……
“哥哥!”
林执听到一个小男孩在喊,声音似乎是从门外传来的,而且有种让林执想落泪的熟悉感,明明他不可能认识小男孩。
“我好无聊啊,哥哥快点来陪我玩!”
“哥哥!”
“哥哥!”
“哈呃——”
林执惊魂未定地从床上折起身,满头大汗,时至今日林执偶尔还会做那个噩梦,那天游乐园裡发生在弟弟身上的惨剧,就像灼烧的烟头烫在林执千疮百孔的记忆中,留下一个刻骨铭心永不磨灭的疤痕。
突然稚嫩的童声从卧室门外清晰地传来:
“哥哥,你怎麽不理我?”
林执瞬间清醒,背后渗出瀑佈般的冷汗,恐惧如轰塌的巨峰自头顶倾轧而下:他听得一清二楚,绝对是在客厅裡,有个……小孩?!
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使得林执暂时忽略全身肌肉的酸胀疼痛,他抄起衣柜裡的衣架作为防身武器,蹑手蹑脚地贴墙走向客厅——午后明亮的阳光照在空无一人的客厅裡,尘埃在光裡自由地飞舞,客厅内每个角落都一览无遗。
傢中并无外人闯入,隻是电脑不知何时从待机状态打开瞭一个类似监视器的画面,林执疑惑地走到电脑前准备关机,忽然屏幕上跳出一个小男孩对林执甜甜地叫道:
“哥哥你总算出现瞭!”
林执完全无法用苍白无力的语言来形容此刻颠覆他世界观的究极震撼:屏幕上出现的,赫然是他死去多年的弟弟林著!
奇美拉(6)
“哥哥你怎麽不说话?”
电脑裡的林著就像和林执在打视频聊天一样自然熟络, 大大的眼睛裡几乎全是黑眼仁,晶亮亮的,看起来活泼又灵动, 他新奇地观察著林执身上每一处的变化:
“哥哥你怎麽长得这麽高瞭?还留瞭长头发……哥哥好漂亮!哥哥你怎麽哭瞭?哥哥、哥哥!”
林著急得像截小弹簧在电脑裡蹦蹦跳,而屏幕外的林执早已泣不成声, 林著就像沉睡瞭十三年之后被再度唤醒,关于林执的记忆出现断截,因而卖力地构建全新的认知。
——这一刻林执陷入前所未有的茫然无措之中, 同时他意识到一个极其悲哀的事实:他被时间身不由己地推著向前,以及他无法面对自己过失而存心逃避, 还有随著成长他敏锐的情感探知被经历的人事物所磨平, 所有感知都钝化瞭, 朦朦胧胧, 完全失去瞭爱或者恨的能力。
以至于林执再度回首, 才意识到自己早已忘记瞭林著的真正性格:是吵吵闹闹的黏人小话痨?还是听话懂事的乖宝宝?又或者是调皮捣蛋令人头疼的熊孩子?这个长得和林著一模一样的孩子真的还是他林执的弟弟吗?林执无从知晓答案。
理智告诉林执, 弟弟早就已经死瞭, 他比任何人都要肯定, 即使林执由于过度的绝望悲痛, 导致大脑形成自我保护机制, 让他选择性地遗忘某些过于冲击性过大的画面, 可情感上林执始终对弟弟的死接受不能——甚至比母亲的逝世更为偏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