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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伯驹书(7)

阿云,我问自己,你不想忘记顾伯驹吗?

他那麽坏。忘瞭他吧。

忘瞭他吧,阿云。

忘瞭他。

我跌倒在晨光熹微中,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日拂晓雀鸟惊飞,是顾伯驹趁夜整军,赶在天亮前动身前往关外。

直到最后他也没有问过我的下落,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座冰冷萧索的皇城。

好鱼。盐在,我终于不会再恨他瞭。

后来的事都是很久以后张玠讲给我的,我五髒皆损,烧得神志不清,险些救不回来。皇兄命张玠按他的法子治,不用管我情愿与否,于是整个秋天,我都在皇宫度过。

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关外传来捷报,顾伯驹却没有回来。

彼时我已回到宁王府,久病初愈,大部分时候都在床上昏睡。

父王母妃、还有一个叫阿玥的小侍女一直陪著我,我不知道他们为何总是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仿佛我命不久矣。

大夫明明说,我已经好瞭。

隻是我总是反反複複做一个模糊的梦,梦裡有人唤我阿云,站在很远的地方笑著冲我招手,我跑过去,那人却不见瞭。

我把梦讲给阿玥,问她我是不是忘瞭什麽重要的人,阿玥笑著说,怎麽会呢。

她以为我看不到她眼角的泪光。

我隐约觉得阿玥有话瞒著我,但我没有追问。

病愈后我的。岩记性变得很差,时常忘记一些人和一些事。

皇兄说,那些都不重要。

罢瞭。

第12章 12

冬去春来,二月初我过瞭二十八岁生辰。

一转眼我竟二十八岁瞭,行冠礼恍如隔日,过去这几年,快得像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开玩笑问父母,为何我二十八岁都还没有娶妻成傢,母亲笑笑说因为我体弱多病,曾有一位云游的高人指点,三十岁前不可近女色。

我不记得有这样一位高人,不过他们说什麽便是什麽罢,我对娶妻之事也不甚热衷。

就这样一个人也很好。

病愈后我多瞭很多空闲时间,奇怪是我似乎没什麽朋友,养病这麽久也没有人来探望。我明明记得自己年少时候呼朋引伴、有许多朋友的。

一日我在府裡实在闲不住,便带著小厮上街去吃茶听曲。路过一间酒楼,头顶乐声隐隐,如碎玉叮当,我抬起头,刚好栏杆后一人抱琴垂眸,看他怀裡的琵琶,想必刚才听见的乐音便是来自于此。

四目相对,他愣瞭愣神,随即眼裡化开一抹淡淡的笑意,冲我轻轻点一点头。

我不记得他是谁,但那双眉眼莫名的熟悉。鬼使神差的,我踏进酒楼,随手拦住一个小二,让他带我去找楼上那位弹琵琶的公子。

片刻后,我与那人相对而坐,在二楼临街的一间雅座。

“好久不见,宋,不,世子。”那人为我沏茶,微笑道。

我问:“我们以前认识麽?”

他神情微微一怔,我解释说:“我生瞭一场病,忘记瞭许多事,抱歉。”

“这样啊……无妨。在下姓云名岚,与世子有过几面之缘。世子不记得也没关系。”

云岚……

确实不记得瞭。

不知是不是错觉,云岚的眼神似有怅然,看著我,叹息一般道:“第一次与世子见面,便是在这裡,短短数月,恍如隔世。”

我听出他话裡有话,问:“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他笑笑:“故人不複,多说无益瞭。”

一整个下午,我都在抚仙楼听云岚抚琴。

他的琵琶弹得很好,清婉动人,细听有些哀切,我问他是不是有伤心事,云岚反问:“世子没有麽?”

我?

有也忘瞭。

云岚从我的表情中得到回答,笑笑说:“我很羡慕世子。以前羡慕,现在更是。”

“羡慕我?我什麽都不记得瞭。”

“正是因为,世子什麽都不记得瞭。”

我听不懂。

看云岚与我相处的样子,我们两个之前应该没什麽过节,不知道他说这些话是什麽意思。

临别前云岚问我:“世子病愈后,有没有去过青云街?”

“青云街……我不记得京城有这样一条街道。”

“连青云街都忘瞭麽……”云岚苦笑,“也是,青云街十年前才改名叫青云街,世子大概不记得瞭。”

他叹口气,用很轻的声音说:“去看看罢。去看看他。”

第13章 完

从抚仙楼出来,我问身旁的小厮:“青云街在哪?”

小厮脸色一变,磕磕巴巴地问:“世子为何突然问、问青云街?”

瞧他这样子,定是有什麽猫腻。

我想瞭想,说:“你带我去。”

小厮不敢违拗,支吾瞭一会儿,答应道:“是。”

路上我仍想著云岚说的那些话,他说“去看看他”,“他”是谁?

我努力搜寻关于云岚和“他”的记忆,然而一无所获,想多瞭隻觉头痛。

马车停下,小厮在车外说:“世子,青云街到瞭。”

我从车裡下来,对他摆摆手:“我自己走走,不用跟著我。”

这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街。

若说有不同,或许是太安静瞭,没有踢著皮球喧闹的孩童,也没有吵嚷的摊贩,隻有坐在街角茶楼安静饮茶的老者,落日西斜,行人寥寥无几。

路过茶楼,身后一人叫住我:

“这位公子,前面过不去的。”

我回过头,说话的是一位鬓发苍苍的老者,见我疑惑,他又道:“自打顾将军故去,将军府门前的路便封住瞭,你若想去那边,还请绕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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