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个所在(59)
当时的我纯粹隻是想请他的朋友到傢裡热闹热闹,最后反倒因为一顿饭知道瞭一件瞭不起的大事。
小与他啊,喜欢陈柏罔,不知道已经喜欢瞭多久,但确实是喜欢。陈柏罔这孩子,似乎也清楚小与对他的喜欢。
那天吃完饭,我本想问问小与什么情况,结果他送个朋友直接把自己送到瞭朋友傢,当天晚上直接去瞭陈柏罔傢裡住。
我这个弟弟,有时候莫名其妙到让人无语,有时候执拗到让人生气,有时候随性到让人吃惊,有时候又不能理解到让人心疼......
之后再听小与说起陈柏罔,满眼就是内心已经被填满的模样,连同他的十八岁生日也是和陈柏罔两人单独过的。
直到某天早上我吃完饭准备出门他突然叫住瞭我。
姐,我是TXL。他当时无比郑重地坦然道。
因为撞见曾江泯和男人搞过,我对男人喜欢男人这件事本身存在一些抵触,但当我听到小与说出口的那刻,我第一反应隻是很平淡地拍瞭拍他的肩膀,说,怎么,是有喜欢的人瞭?
姐,你怎么知道?他倒是震惊地盯著我。
小与,你当我是姐姐吧。我当时说。
姐,你说什么呢?他仍在盯著我。
看他当时略显别扭的模样我干脆直接说道,我是你姐还能看不出来?是小柏吧,你们在一起瞭?
嗯。他瞬间笑瞭起来。
你小子,行瞭行瞭,受不瞭瞭,我上班瞭,有空让小柏来傢裡玩,爸这些天都忙著公司裡的事情,不会回傢。我说完便出瞭门。
那段时间的小与和高中以往的他又有所不同。
陈柏罔之后有来过傢裡几次,而我和他的接触也仅限于小与的口述和随手可数的几次见面。
小柏在我面前始终是礼貌且约束的,倒有些像从前在爸爸面前的小与。
当年的我看著他们两个,隻觉得,两个少年的喜欢,鲜活又美好,一半是甜,一半是糖。
现在隻觉得,两个少年的喜欢,青涩又刺眼,一半慌张,一半迷茫。
我当时和男朋友去瞭马裡奥岛度假,回来的时候小与已经被带走瞭,甚至连我也不清楚他被爸爸带到瞭什么地方。
我想问爸爸为什么,他却始终不给我机会,而我也再没机会见到小与。
直到我二十八岁那年,因为一场意外火灾和过量的一氧化碳中毒,我彻底成瞭植物人。
从那以后,我的生命进入瞭停滞期。
我没有任何意识,迷失在时间的沉默中,有的隻是空白。
十年的停滞期,再醒来,三十八岁的我,对一切都难以适应,而最难适应的是我彻底失去瞭小与。
他是二十七岁那年死去的。
我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机会见到,更不知道那十年他到底怎么瞭,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现瞭问题。
他是自杀的,不知不觉的没入海中,不知不觉的失去意识。
冰凉的尸体在找到的那一刻已经僵硬。
早知道应该吃药的,早知道应该吃药的......十几年前他说的话在我的脑海中不断盘旋。
我早该意识到,在某个角落裡,他从来就没有移动过。
第十五章:曾砚与(Ⅱ)
该怎么形容呢,世间的好坏苦乐——
如果现在我的身边站著一个人,
即使是陌生人,
我也会想问他,
人们总说苦中作乐,身体上的苦和精神上的苦到底哪个更苦,
什么程度的苦竟然还能作得瞭乐,
那样的苦能称得上苦吗。
我时常会想钻到黑夜的星空裡俯瞰满是糟粕的世间,
因为白天的世间懂得隐藏黑暗,
而夜晚的世间隻剩黑暗,
因为人们总喜欢把阳光曝露在光明下,
而把黑暗丢弃在阴暗裡;
因为人们总是忘瞭阳光是照亮黑暗的,
而黑暗才需要光明。
当世间的好坏交织在一起,
苦和乐如影随形,
模糊的隻有掺杂其中的我们。
可世间不是好坏苦乐能够概括的,参与世间的我们构成瞭世间,我们是複杂的,世间自然也就複杂瞭。
陀斯妥耶夫斯基曾讲,我无论怎样也不能忍受的是,甚至连具有美丽心灵和出色理智的人类,常常虽以圣母玛利亚的理想出发,而以索多玛城的理想告终;还有更可怕的,即心怀索多玛城理想的人,同时又不否认圣母玛利亚的思想。
所以,《挪威的森林》中,永泽说过的——我喜欢巴尔扎克、但丁、约瑟夫·康拉德、狄更斯、但这和我能够一口气生吞三条蛞蝓没关系,和我至少睡过七十个女孩没关系。
所以,我最后得出——人是複杂的。
基于这一点,十几岁的我在面对任何眼见的行为都能以极大的程度很快接受,什么妖魔鬼怪,我统统不觉奇怪。无他,因为发生在人身上,所以不觉奇怪。
在我第一次见到陈柏罔时,即使他在图书馆那种必须要安静的地方嚎啕大哭,我也隻会觉得,啊,原来是个人啊,不奇怪。
隻是隔瞭将近一年,高三的我竟又遇到瞭他,并不是我刻意想记得他,而是那双眼睛,全校也找不出第二个。
必须要形容的话,一年四季的满月也不过如此。
起初是隔著距离望向那隻匍匐在田野中的麋鹿,哭的像要死瞭,眼裡却找不到和死亡有关的痕迹,有的隻是悲伤。
再见到时,我和他坐瞭同桌,隔著半个臂膀的距离,隻消无意地瞥一眼便可以看见的眼睛,像一片金黄的绚丽的沙地,光彩夺目,又像一片无尽的广袤的星夜,灿烂耀眼,是一双能吞噬阴霾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