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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水红尘(120)

作者: 击云腰 阅读记录

郑淙对着两人喊话:“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此次洽谈不论是何结果,望汝等都能遵守这个千古公约,善待我方军使。否则,本将必挥军南下,马踏长安。”

对面人群之中的李岱,闻此笑了笑:“当然,既然答应了洽谈,必定以和为贵。”

魏缙对郑淙视而不见,聪耳不闻,只目视着对面持节的军使,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郑泠感受到那股视线,缓缓转身,对着兄长及身后的将士拱手,她深深望了眼郑淙,对他微微一笑,“阿兄,我去了。”而后再转身,向着前方拂衣而去。

郑淙目送着那道纤细却孤勇的身影,一步步,踏进冀军的领地。

*

郑泠身着戎装,手无寸铁,单手持节,越过界碑,走入冀军领地。

有冀军上前,欲依照惯例对她搜身,还未动手,就遭到了制止:“不可对军使无礼。”

时隔三个多月,再次听到这个声音,郑泠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看向魏缙,只见他也看着她。

两两相望,他那目光之中,似乎并没有什麽情绪,无惊无喜,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俨然无波之古井。

此时此刻,他好像与她不过是初次见面,并无任何瓜葛。

她知道,这不过都是他在大庭广衆之下的僞装。

对于她的诈死离开,他指不定如何记恨着她。

对上她的视线后,不一会儿,魏缙就移开目光,从马上翻身而下,步行上前,朝着她公事公办道:“军使请随我来。”

衆目睽睽之下,她也如若陌路,生疏有礼回道:“有劳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一个紫袍玉带,一个轻甲戎装,隔着一尺的距离,秉公走在冀军散开空出的夹道上,形同陌路。

除此之外,他们之间再无一个眼神,亦再无一句多余的话。

郑泠跟着魏缙进了一个营帐。

只是刚进去,前方那道身影忽然就欺身而来,一把将她拽在怀中,双臂紧紧勒住她,眸含幽愤,语带薄怒:“我该叫你什麽呢?荣宁郡主?军使?还是娘子?”

猛然被拉入男人怀中,坚硬的甲胄撞在他胸膛上,震得她一惊。

见他终于卸豫下僞装,郑泠挣了挣被禁锢的躯体,横眉冷竖,尤为不悦:“魏大人请自重!此次本使代表大豫而来洽谈,还请放尊重一些,莫要如此公私不分,拉拉扯扯。还是如刚才在外面一般,唤本使一声军使。”

魏缙贴着她的脸,薄唇轻啓,“泠娘,你真是好得很。说走就走,诈死骗我,你真无情。”

郑泠冷哼:“谬赞了,论无情,我怎麽及得上你。用我郑家人的性命设局,你难道就是什麽良善宽厚之辈吗? ”

他淡淡哦了一声,笑道:“方法不论好坏,能用就行,若不这样,怎麽能把你引过来。”

“卑鄙无耻!”郑泠被他这厚颜无耻的言行气到了,提起脚一脚踩在他脚背,怒斥:“松手!放开我。”

脚上骤然一痛,令魏缙皱了皱眉,但他依旧不动如山,更不松手,加深了力道:“君既入瓮,要我放开,你做梦。”

听及此,郑泠才知道,他做得这一切,果然是为了引自己出来,“你胆敢毁两军之约,扣押我?”

他谑笑:“关内不足惧,有何不敢?”

话中何等的狂妄自大,及对关内的轻视。一时间,郑泠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气他不折手段,如此下作;笑自己于他而言,竟如此重要。

既然如此,很好,很好。

她不再多言,猛然一擡手,迅速以肘撞击他的下颌,在他吃痛松力之际,再从他的怀中退出。

这是此前,她专门向郑淙学的一个脱困之法。

她退得远远的,微一猫腰,利落从靴筒中拔出短刀,以锋利的边刃横在自己的颈间,扬声道:“魏缙,你若敢将我扣押,我必血洒当场,大不了一尸两命于此,如此也算全了我心向大豫,为朝廷献身之志。”

魏缙惊讶于她这短短数月的变化,如此敏捷的身手和坚硬的气魄,哪有之前半点柔弱娇憨的影子。

待听到‘一尸两命’后,他不由微微怔住,目光从她脸上往下移动,怀疑地看向她的腹间。

略一思量转过弯后,他的心间随之而来的是一丝心慌意乱,他连忙出言稳住她:“好好好,你别乱来,方才是我孟浪,沖撞了阁下,请军使有话好说,万望以命为贵,以和为贵。”

“和不和的,还不是取决于你,”郑泠再不信他的鬼话,横刀颈间的手纹丝未动,另一只手慢慢抚摸上腹部,决然道:“魏缙,你若不收手,再以郑家人相胁,休怪我也不念旧情,杀了你的孩子。”

杀了你的孩子。

这短短六个字,给魏缙带来的沖击,犹如山摇地动,直接有效,蓦地令他眼瞳一缩。

他心心念念了很久的,想与她一起孕育个孩子。

然而,竟在这样一个情形下,得到了实现。

可是,他们立场不同,他一直对她针锋相对,穷追猛打,以至于她无疑是恨他的,甚至是恨这个孩子的。

否则,她如何能忍心扬言要杀了他们的孩子。

短刀薄刃已经在她的颈间,割出一道血色细线,但她并未停手,俏丽的脸上又倔强又决绝,俨然一副置生死于事外的态度。

要是她继续用力,必然血流不止,就此殒命,他还不知道她是什麽时候怀了这个孩子,还不知道腹中孩子多大了。

他不敢赌,连忙上前,一边开口:“不要!泠娘你住手,一切都还有得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