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塞斯的谎言(48)

这场春雨一连下了数日，下得空气潮湿而沉闷，人的心情也随之变得阴郁。

尤利塞斯看见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随后巨大的雷声顿时响彻天地。

雨更大了。

而王宫里的人却冒着这场大雨来回走动，他们神色焦急，行色匆匆。

尤利塞斯眸光微动，过了好一会，他才收回落在人群之上的目光。

尤利塞斯心底隐约有了一个猜测，他回到床边坐下。

原本这场预料之中的巨大变故与尤利塞斯关系不大。

直至某一刻，尤利塞斯屋外传来敲门声。

“谁？”

低沉的敲门声混在嘈杂的雨声中，变得更无力了。

尤利塞斯扬声问了一句，许久没人回答。

等到尤利塞斯起身要去开门时，门外才传来一声沙哑的回答：“……尤利塞斯，是我。”

话音落下，房间门被打开。

浑身湿漉漉的谢利·加西亚就这麽出现在尤利塞斯眼前，只见他神色苍白，往日灿烂漂亮的金发此刻被雨水淋得发蔫，看上去可怜又淩乱，还不断往下滴着水。

谢利·加西亚难得这麽狼狈出现在尤利塞斯面前。

不同于先前暗杀时，那时谢利·加西亚没有条件保留体面。但此刻，他明明可以换身衣服，再洗个澡，才来找尤利塞斯，可他却没有那麽做，者足以见他此刻的心情有多麽糟糕，糟糕到他甚至没有精力去换身衣服。

但明明心情糟糕到这种地步，谢利·加西亚却选择来见尤利塞斯。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麽。

踌躇地站在门前，谢利·加西亚同尤利塞斯对视，半晌，他勉强地想露出一个笑来。

“尤利塞斯，我可以进去吗？”

第 25 章

25

谢利·加西亚的唇角刚扬起，又迅速落下。

他笑不出来，明明这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但此刻，仿佛有某种沉甸甸的情绪，像座大山般，压在谢利·加西亚身上，压得他难以喘//息。

谢利·加西亚忽而沉默下来，他敛了眼，如浓墨般的夜色笼罩住他，也掩去他脸上的部分神情。他就像一尊苍白的雕像，安静地伫立在尤利塞斯面前，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落，从他淡色的唇、脸颊、脖颈上淌过，最后在他的衣服上缓缓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无端的，尤利塞斯忽然也觉得冷了。

“抱歉，尤利塞斯，我还是……”

谢利·加西亚喉结滚动了一下。他面露迟疑，半晌，神思不定的他似乎在两个选择中囫囵选定了一个，他垂眸，转身欲走。

然而尤利塞斯自然不会就这麽让他离开，只见尤利塞斯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谢利·加西亚的手。

“殿下，进来吧。”

谢利·加西亚的手像一块冰。将其握住时，尤利塞斯不免被这股凉意吓了一跳，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朝谢利·加西亚投去有些担忧的目光。

谢利·加西亚停下脚步，他转身看向尤利塞斯，却没有擡脚进屋，看他的神色，显然仍在思量、犹豫着。

“我……”

“我今日看了本书，有些地方不大理解，如果殿下能为我解答一二就好了。”

尤利塞斯朝着谢利·加西亚微微一笑，他自然而然地拉着谢利·加西亚进屋，尤利塞斯的力气不算大，谢利·加西亚想的话，可以随时挣脱他的手。但最后，谢利·加西亚没那麽做，他沉默着，任由尤利塞斯将他拉进屋。

只是进了屋，谢利·加西亚昏沉的大脑稍稍清醒过来。他低头，发现自己给尤利塞斯添了不小的麻烦：由于来时匆忙，他的鞋底沿途趟过不少污泥髒水，一进屋，髒兮兮的鞋子顿时在干净的地板上留下一连串黑色脚印。

看着被自己弄髒的地面，谢利·加西亚愧疚难当：“抱歉，尤利塞斯……”

这已经是他今夜说的第三句抱歉了。

尤利塞斯轻叹一声，充分感受到谢利·加西亚今夜的思绪有多麽混乱。

“没关系，殿下，等会收拾一下就好了。”

尤利塞斯将谢利·加西亚拉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再然后，他从柜子里取出一条干净的毛巾。

用毛巾包裹住谢利·加西亚的头发，尤利塞斯轻轻地揉搓、擦拭着，他用温柔与细致包容了一个迷茫的人。

谢利·加西亚混乱的心绪得以缓解，他沉默下来，忽而不再开口。

窗外的雨仍在下，狂风骤雨拍打在窗户上，仿佛充满怨气、愤怒的悲号，凄厉异常。

谢利·加西亚微微擡起头，桌上的火光跃动，在玻璃窗上映出他英俊的眉眼。看上去模糊又昏暗。

不知过了多久。

尤利塞斯总算将他湿漉漉的头发擦干了些，就在尤利塞斯即将收回手的那一刻，谢利·加西亚终于开了口：“尤利塞斯，他死了。”

谢利·加西亚的声音很轻，但他说得很慢，仿佛这麽一句再简短不过的话有千斤重。

话音落下的这一刻，一直以来包裹在谢利·加西亚身上的某种僞装终于稍稍撕开了一道口子，哀伤便从那道口子里缓缓流淌出来。

他。

尽管谢利·加西亚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但尤利塞斯并非猜不到谢利·加西亚话中的他究竟指的是谁。

老国王。

这个国家曾经执掌无上权利的君王。

但同时，他也是谢利·加西亚的父亲。

父亲死了，儿子感到悲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尽管这个父亲对儿子并不慈爱。

但至少，也并非是全然的坏。

“殿下。”

尤利塞斯在谢利·加西亚身侧坐下，轻轻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