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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国正清秋(299)

作者: 风竹月夜 阅读记录

那是焚音圣女早前送给公主的绣袋,里面装着一枚福子丹。焚音圣女说她在梦中得到天王赐予的丹方,侍寝后服下此丹,就準定能怀上王子。

端如在床前伫立良久,泪睫微颤,伸手取下了那只绣袋。

第三十八章彤管有炜

《漆园漫记》:文修年初奔昭国,王询以国政,莫不中意,欲用为御史中丞,修年谢曰:“臣言直,恐触陛下之怒。”王笑曰:“寡人闻‘君仁则臣直’,卿固请直言,以彰寡人之美。”修年乃受。

这段逸事只见诸稗官杂言,正统的史官向来质疑其真实性,原因无他,只是文修年终其一生,在昭国并未做过御史中丞。

不过,在给文修年授官的问题上,沈安颐的确曾在御史中丞和国子祭酒之间徘徊不决,最后听从上官陵的建议择定了后者,理由有二。

“一者,文修年在容国本就当过学官,担任同类职务容易适应。二者,文修年此人刚肠嫉恶,如今韩子墨为司刑,治狱已很严明,再令文修年为监察,纤毫必究,臣民不免自危。况且文修年逃难而来,在此无亲无友,孤立无援,却先把他置于同僚仇怨的境地,非是惜才之道。”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缘由。前任国子祭酒严禄庸辞官还乡后,此位一直无人继任。

倒不是朝中无人,只是严禄庸辞官的原因比较特别。当年上官陵结束巡访回朝后,一直挂心着两件事,一个是增办县学乡学,让更多平民受教,不至惑于鬼神;另一个则是开办女学。

前者算是重视教治、博爱惠民,没遇到太多阻碍,后者却有违常俗,更是历来信奉圣人之训尊卑之序的儒生们无法容忍的。消息传到严禄庸耳朵里,他本是当朝宿儒,登时大为光火,挟着满腔怒气闯殿进谏。

“天下之大,四海之内,未曾听说有哪一国曾开女学!丞相位极人臣,不修礼义,谗言惑君,要开先古未有之法度,居心叵测,荒谬之极!陛下,臣斗胆请罢免上官陵丞相之职,令其闭门思过,以免其日后变本加厉,颠倒朝纲,祸乱君国!”

“严大人还是这样火爆脾气。”上官陵在他怒目注视下,神色依旧如常,清俊面容微微含笑,“大人之责,上官陵实不敢当。在下意欲开辟女学,正是为了广传圣教,使天下女子明辨礼义……”

“女子礼义就是妻以夫纲!”

她话未说完,被严禄庸愤然打断。

“幼从父兄,嫁从夫,夫死从子,这是礼经上写着的。女子略识文字、能知闺训也就罢了。经学乃邦国大事,怎可让女子染指!”

“若依大人的观点,在下觉得,经书上这些话应该并不是写给女子看的。”

“怎麽不是?!”

“她们看不到啊。”上官陵摊手,一脸理所当然风轻云淡。

严禄庸愣住。

坐在御案后聆听二人辩论的沈安颐顿时掩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沈安颐意已决,当朝宿儒铩羽而归。可怜一片老臣心无法安放,只觉朝堂不是留人处,第二天就递了辞官折。沈安颐也不为难他,好言抚慰了几句,準其所奏,赐金放还。

一人罢官事小,要找到合适的人补缺却成了问题。朝中饱学之士要麽已居高位不便调动,要麽与严禄庸有师友之份,不愿意拂他的面子接任。沈安颐也不想随便拉人替补,便让上官陵暂时兼管着。

恰在这时,文修年来了昭国。

上官陵邀文修年共游溪山亭。此亭位于国子馆内院,山是石块垒叠的假山,亭是只能坐下两人的小亭。人站在亭内,恰能够望清下边不远处,竹林前立着的閑碑:有教无类。

“文大人来临臯这些日子,可还习惯?”

上官陵和他随意地说着话,文修年也直抒胸臆。

“再陌生的环境,待得久了也就一样。丞相今日邀我来此,恐怕不只是为了关心我的生活?”

直士之间言谈,没有道义立场沖突,坦诚有礼便足够,不需要机心周旋。上官陵遂点了点头。

“陛下看重你的才学品性,有意任你为国子祭酒,只是有一件事,令她放心不下。因而托我委婉询问。”

“可是为了开女学的事?”文修年反问得自然,看来早有所料。

“我有所耳闻。若是单说我个人的意见,你们大可放心。但关于女学,有另一个问题,丞相可有办法解决?”

“你是说群臣的意见?”

文修年摇头:“比那个更重要。我想请问丞相,你们打算开辟女学,究竟是为了什麽?”

为了使女子明辨礼义——这是面对严禄庸的说法,不能说虚假,但也并非全部。上官陵清楚自己的真心。最关键的是让女儿们能开眼看看闺阁之外的世界,寻找自己的秉持,拥有更多的人生选择,不再轻易被人诱哄、玩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能凭借偶然的机遇救下一个红药,却不可能如此救下所有不幸的女子。给予她们智慧,让她们有机会凭借自己的力量对抗命运,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

她思索了一会儿,将所有思绪总结成一句话:“让她们成为真正的人,独立自强的人。”而不是他人的工具或玩物。

文修年轻轻一笑。

“宅心仁厚的想法。可惜,恕我直言,丞相选择的措施,恐怕并不能达到目的。”

“哦?怎麽说?”

“我这几天閑来无事,看了一下国子馆的通用讲义。跟容国差不多,基本是参照前代名儒的释义。这套讲义,如果用来培养为国君谋事的忠臣,是足够了。但如果给女子习学,要达到丞相所说的目的,只怕有点难。毕竟儒家的传统,是将男女之别分得很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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