叼走他的烟(106)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麽圣洁的圣人，也没有藐视他人的傲慢，相反他时常觉得自己卑微渺小，无能无力。

他因为自己的出身被很多人视为权贵阶级里的一员，可他的父亲只不过是为老百姓伸张正义的法官。

他的老父亲为了公民的权益操劳一生，呕心沥血，肝脑涂地，只愿自己的职业生涯毫无污点，却还是不能避免唯一的败笔。

他太懂父亲的那种无力感了，他隐约觉得他高大伟岸的父亲精神上有些抑郁了。

可他也心疼自己的爱人历尽千辛万苦敲起鸣冤之鼓，却求助无门的痛苦。

他究竟要怎麽做才能平衡这两者之间的矛盾呢？

虽然他这段时间时常为了安抚池霏苒焦躁的杀戮之心说违心话，但他真的不希望不公之事就这麽收场。

法理如山，法条如铁，难免会有无奈的限制。

可公道自在人心。

池霏苒最近在做的事，他其实一直密切关注着，有的是她自己主动告知的结果，有的是他自己察觉的动作，只不过他自认没有能帮到她的地方，只能任由她在状况不好的时候发疯，默默纾解她的极端情绪。

他能看出来，在他安抚她的时候，她也在不断地自救。

据他观察，大部分时候她都是能理性思考的，但是只要涉及到伦理道德、贫富差距、强弱对比和自我保全之间的矛盾，她就会剧烈地痛苦挣扎，在正邪之间反複横跳。

她不过是一个把世界压在自己身上却试图掌控世界的凡人。

他却不知道该怎麽把她这种人格中拉出来，过平静美好的生活。

她的边界感清晰明确，坚不可摧，如同把自己框死在了一顶透明的水晶棺材里。

外边的人能看到她的一举一动，看出她奄奄一息，却无法从外部把这顶棺材打破，更无法把她从死气沉沉的棺材里把她解救出来。

今天她好不容易把自己释放出来了，他也算松了口气。

他陪着池霏苒和江熙蓉他们回合，一起玩休閑娱乐项目，还计划着中午去哪用餐，晚上在哪住宿。

正当他们玩得尽兴的时候，这份欢乐被一通电话打破了。

他们原本是约定好今天谁也不碰手机的，并且把所有人的手机都叠在一起放在了一块岩石上。

池霏苒的手机响起时，她还是宁愿掏腰包包圆今天的所有开销，也要接电话。

因为她在等待一则喜讯，也可以说是捷报。

今天是公安机关宣布彻底告破卢芙那档旧案的日子，说是今天给她反馈结果。

可惜她接到的电话并不是刑警队打来的。

商庆之在电话里对她千恩万谢：“小苒啊，谢谢你为崇砚费心了。叔叔没有白对你寄予厚望，你可真行啊，崇砚安然无恙地被放回来了，说是兇手已经绳之以法了。干得漂亮！叔叔今天为他接风洗尘，在宴江南摆一桌，你叫上你老公一起来吧。”

池霏苒的脸色瞬间铁青，恨不得把手里的手机捏碎。

她明明没有答应商庆之的委托捞商崇砚。

商崇砚却t出来了。

这个案子她追溯这麽多年，都已经提交证据，成功让警方重新审理了，居然还能让商崇砚逃脱。

这是她最后一次相信别人，试图依靠别人的力量讨回公道。

非要逼她亲自出手不可吗？

第六十五章

好一场鸿门宴。

池霏苒气着气着笑了起来。

尘埃落定前任何结果都是有可能的不是吗？

她都能猜到商崇砚是如何逃脱惩罚的。

他只需要翻供说那天和她说的话是因为跟她有私人恩怨, 为了气她才乱编的。

他可以说他把卢芙带到案发地只是为了把她介绍给那些人认识，并不知道那些人要对卢芙做什麽。

口说无凭，证据不足。

警方没有办法乱抓人。

在她得知真相的第一时间, 一切都是她的预想, 想的还是最好的情况。商崇砚都还没有受到审判，她已经自信地开始设想下一步该怎样做了。

不知道是她太相信按照传统的途径真的能给含冤者交代, 仍旧想要温和地解决，还是她为卢芙複仇的欲望不够明显，没有将之当作人生的主线。

总之现在的形势是她轻敌的后果。

她早该知道自古以来, 想要证明一个恶魔的恶行, 势必走过一段艰难的历程, 一遍遍受挫又一遍遍状告, 直到将自己的力气全部耗尽也未必能得到想要的结局。

她原本还在想要怎麽和掌握话语权的资本斗, 以及怎麽和控制着舆论和流量的平台斗。

现在暂且不用想那麽多了。

看似是兜兜转转回到原点，可也不是全无进展。

真兇已经伏法，跑的是间接的帮兇。

她从被彻底蒙在鼓里的状态, 变成了纵观全局。

她的进攻给了商崇砚足够的沖击，不仅让他当场破防了一次, 还受到了提心吊胆的精神折磨。

他的妻子也在她的劝说下察觉了他多少有点问题。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恰好她这段时间正沉浸在自己无法改变大环境的烦恼里，同时为自己接下来该干什麽事业而迷惘。

这一消息直接让她的思路清晰了。

——她拯救不了世界还打不过一个商崇砚吗？

一开始她只是想查明当年的真相, 让对卢芙下手的权贵沦为阶下囚。

现在可好, 原本积累在欺辱卢芙的权贵身上的仇恨值，悉数落在商崇砚这个法外狂徒头上。

商崇砚不仁，就别怪她不义。

没了心理负担, 她要的不再是公平正义了, 是商崇砚万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