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V(10)
五分钟后,她们不约而同上了同一辆公交车,上车时两人还不忘对视一眼。
现在正值晚高峰,车上人挤人挤成三明治,黎晚小心翼翼环着小提琴,好不容易才钻到一个相对空旷的角落。
蔺唯费了老大劲才挤到黎晚身边,她个子要高很多,穿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时要付出双倍的努力。
她余光注意到了黎晚护琴的动作,犹豫片刻,悄悄擡起胳膊撑着旁边的椅背,用身体拉起一个屏障,将其它人悄无声息地隔开。
蔺唯的身高足有一米七八,往那一站就是威慑力,在欧洲都比不少成年男子高,更别提在中国了。
黎晚感受到了身边的空旷,抱着琴的手仍未懈怠,却肉眼可见松了不少。
一个中年男人向黎晚的方向挤过去,动作与神情都不怀好意,蔺唯直接把他挡了出去。
男人瞄一眼她的侧脸,嘟囔道:“外国人啊。”
蔺唯白了他一眼:“中国人。”
如此标準的中文一出口,那男人张大嘴,下巴差点掉地上,周围人也开始窃窃私语,蔺唯直接装作没听见。
公交车缓缓啓动。
一切安顿下来后,黎晚才再次开口。
“再将原函数分解为三个因子:f(x)-x-1,g(x)-x-2和h(x)-x-3。f(x)、g(x)和h(x)都是递增函数,因此在这个区间複合函数的单调性也是递增的。”
她们谁也没带卷子,谁也不需要看题,一个讲得认真,另一个也听得认真。
路上有点堵车,车子时走时停摇摇晃晃,蔺唯头顶偶尔会碰到扶手上方的横杆,却丝毫没注意到。
周围的男男女女看过来,纷纷用表情感叹两个女学生的刻苦。几个带小孩的家长趁机教育起孩子,以后也要如两个大姐姐这般抓紧一切时间学习。
蔺唯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画坐标系。她做题向来不打草稿,函数图像凭空旋转变化,逐渐清晰。
听完后,蔺唯茅塞顿开:“原来是这样,谢谢。”客客气气。
“不用谢。”黎晚也客客气气。
她们挨得很近,却隔了条银河,人群混杂的雾气便是远去的喜鹊。
碰巧的是,她们在同一站下车,而那一站只有她们两人下车。
雪又停了。
这些天雪总是一阵一阵的。
黎晚恢複到了平常的状态,温柔又平淡,乍一看很开心,实则从那张脸上找不出任何情感。
“你住哪儿?”黎晚问。
蔺唯答:“永德三期。你呢?”
“塞尚名品。”
她们住的离得很近,几乎就在对方隔壁,只不过黎晚住的是妥妥的高档小区,而蔺唯住的是租金垫底的老破小。
蔺唯心不在焉地走进小区,一只流浪猫喵一声从三轮车下窜出,把她吓一大跳,她沖路灯下的猫瞪起眼,猫舔舔爪,屁股沖她扭了扭。
上楼前,她盯着远处小区高楼上的灯光看了一会儿,亮得过分,把夜幕都染成了浅紫色。
蔺唯戴上耳机,放起一首法语歌,像往常一样摸黑进了楼道,上几个台阶后,她突发奇想跺了下脚,灯意外亮了起来。
看来物业今天修好了楼道的声控灯,这是今天一整天唯一值得高兴的事。
回家后,蔺唯外套都没脱,直接拿出数学卷子,用红笔记下解题步骤。
她记性很好,早已将每个字都印在了脑子里,可写着写着,脑子里想着的变成了另一件事。
为什麽世界能如此偏爱一个人?
所有科目都爱她,大家都爱她,小提琴爱她,就连钱也爱她。
蔺唯桌上堆了太多东西,试卷铺不平整,笔尖稍一用力就戳破了纸面。
她心烦意乱,顺手拿起药瓶,才想起今天已经吃过药了。
*
黎晚在楼道徘徊了许久,整理好琴包,拂去身上落的雪,才轻轻用钥匙开了门。
她将小提琴塞进玄关处的柜子中,才敢肆意发出声音,开始换鞋脱羽绒服。
“干什麽去了?怎麽才回来?”客厅传来妈妈谢泽兰的声音。
“给同学讲题去了。”黎晚不喜欢撒谎,但有选择性地说出事实,应该不算撒谎。
谢泽兰突然警觉:“谁啊?男生女生?”
“女生。”所幸这也是实话。
谢泽兰松了口气,还是嘱咐道:“那就行。不许跟你们年级有的女生学坏啊,你们这个年纪,好好学习才是要紧事。”
黎晚没有答话,她好累,她不想说话。
“期末成绩出来了吗?”
“出来了,”黎晚从书包内兜掏出成绩条,双手递给妈妈,“年级第一,区排名第四。”
谢泽兰从左到右扫一遍,目光定格在某一处:“你看你这物理才考113,是选择错了还是填空错了不该错的?”
“最后一道大题算错了。”黎晚实话实说。
谢泽兰长叹一口气:“‘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人啊,就怕数学物理不好。你这物理还得补补,听到没?”
“听到了。”黎晚都不知道刚刚在期待什麽。
谢泽兰从沙发上起身,抓起大衣和围巾:“实验室出了点事我得去看看,你爸十点才能回来,你就先看着淘淘吃饭,吃完饭哄他上床睡觉。”
“好。”黎晚本想去房间里看书,看还差一点看完的《月亮与六便士》。
弟弟淘淘正坐在餐桌边吃饭,看到姐姐回家,一高兴挥起勺子,米饭飞了一地。
谢泽兰沖上去,抽出纸巾擦他的嘴:“哎呦,你瞅瞅这!”
黎晚默默上前去,蹲下身,一粒粒捡起掉在地上的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