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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V(64)

作者: Z鹿 阅读记录

黎晚倒泰然自若,擡起笔:“前面还是后面?”

“欸?”蔺唯迷茫眨眨眼,其实她没听懂,“前面?”

黎晚会意,笔尖直接向上,在空中浅浅画了一个圈后,停在蔺唯的胸口处。

气压太低,空气太闷。

蔺唯呼吸愈发局促,心跳也因不畅的血液跳得过快。

那一刻,她清楚透过那镜片看见,黎晚的眼眸在闪烁,睫毛也在颤。

黎晚的笔尖落到左侧锁骨之下,胸口之上,一笔一划签得很慢。

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

那支马克笔恰好就是紫色的,和许多天的晚霞一个颜色,和蔺唯最心爱的卫衣一个颜色。

黎晚没怎麽用力,那划拉的感觉却穿透校服,浅紫色的笔水仿佛直接流进了心髒。

“谢谢。”蔺唯的耳根又不争气地烫了。

是不是也应该在黎晚的校服上签名呢?不然单方面未免过于尴尬。

蔺唯却不知怎麽开口。她想到无数个阴暗的情绪,自认为没资格在黎晚的校服上留下一个名字。

还好,那是黎晚。

也仅有黎晚,不用让她开口。

“也给我签一个吧。”黎晚微微勾起嘴角,带点平静的笑意。

蔺唯局促地接过笔。

她上上下下看了半天,要在这麽多密密麻麻的名字中找一个空地过于困难,她犹豫半天也不知该怎麽下笔。

黎晚低头看看,指指脖子前的领子,那里仍留有一小片空白。

蔺唯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她的姓氏笔画尤其複杂,每次都要写得很大,并且多花别人两秒才能写完。

四周围满了人,投来无数双焦灼的目光,某人占用黎晚太多时间了。

北赤联政府出资,邀请世州军人到文莱游玩休息,公款度假。

要塞城里,处处都在狂欢。市民们载歌载舞,带上各类手工制作的菜肴和点心,欢迎凯旋的将士们。

文莱会战留下的废墟仍清晰可见,但废墟贴上了勋章与海报,成了英雄的证明。

而黎晚昏迷了三天三夜。

一直在营帐里操持手术刀的军医,终于也成了病人。

虽然她曾睡过不少人,但名声和人缘都很差,前来探望关心的人寥寥无几。或者说,没人敢来探望,不然名声也要随她一块臭掉了。

但蔺唯去了。

她自以为是以盟军最高军官的身份去的,不怕任何人的指指点点与窃窃私语。她曾代表世州探望过许多军官。

那天的风很凉,是马来群岛很罕见的、逼近二十度的气温。很像柏林的初秋,只是湿热中的蚊虫实在太多。

蔺唯穿着此行所带的唯一一套便服,浅灰色长袖衬衫和棉麻质感的卡其色长直筒裤。因为文莱市人民医院并非军用,若穿军服去怕会吓到早已如惊弓之鸟的市民。

不过在穿过街道与走廊时,路人仍会频频驻足注目。

那介于黎种人与黄种人之间的长相,那独特的灰眼珠与灰头发,那过于严格的军步,都和马来群岛明显格格不入。

医院空蕩蕩的。

大家都去庆祝狂欢了。

蔺唯走进病房时,只有昏迷在床上的黎晚。似月光下的睡美人,苍黎的脸冰封在水晶棺中,美得痛苦,美得不可靠近。

睡美人的眉头微微蹙起。

蔺唯警觉地擡头,发现窗子没关。

对于一条蛇来说,这风实在太凉了。

蔺唯走到窗边关上窗子,仅留一条很小的缝隙透气;然后她走到床边,将盖在黎晚身上的被子向上拉了拉。在发觉被子有些薄后,她抱来隔壁空床位的被子,也盖到了黎晚身上。

不知从何时起,她好像知道该如何饲养一条蛇了。

房间很安静,只有时间流逝的滴答声。病人毫无意识,再在这里留多久都是无用功。

但蔺唯并没有立刻离开。她搬来一个小凳子,坐到床边发呆。

——Der Geschmack des Todes

——一切结束后就见不到你们了。

——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

——请最后陪我一晚吧。

脑海里闪过一句句回忆,蔺唯将头埋入双手间。模糊的线索越来越清晰,通往死亡的道路也越来越清晰。

黎晚早就想死了。

从第一次踏上拉瑙,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便已计划好了这次死亡。那双绿眼睛早就如一潭死水,早就在期盼在红色礼服裙与小提琴曲的簇拥下炸裂。

蔺唯不知道她经历过什麽,不敢妄自评判她过往的任何行为。

那一瞬间,愧疚涌上心头。救人是神圣的,但蔺唯不确定,救一个想要自杀是不是神圣的。或许,那只是道德强制干预下的自以为是。

好像两层被子才适合这条蚺蛇。那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皮肤也润了许多。

蔺唯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转身走出了病房。

**

那天晚上,蔺唯走进了文莱最大的乐器行。

永远要说到做到,不然就不会说。

她从没见过规模这麽大的乐器场所,手脚皆不太自在。这是长期在世州生活的后遗症。

战场上的氛围实在太过紧张,现在再回忆,根本想不起那把损毁的小提琴的任何细节。只能记得是把小提琴。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麽?”服务员热情地围了上来。这是赤联领土内很少见的女服务员,长袖长裙遮得严严实实,围着翠绿色的头巾。

“我要买一把小提琴。”

服务员点点头,将她引向靠里的一个区域。

“小提琴吗?这边都是,请您过目。”

看着整整齐齐摆了一排的各色的小提琴,蔺唯只觉得头疼。她对音律一无所知,就连歌也只会唱《世州军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