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V(8)
姚清妍撇嘴:“大土豆就这麽怕拖后腿啊?”大土豆是班主任的外号。
拖后腿。
蔺唯从小和祖母说中文,有一定的语感,能猜出这个短语的意思,她宁愿猜不出来。
杨可继续端详成绩单片刻,叹道:“又是大魔王第一。”
“每次不都是她。”姚清妍毫不在意。
两周以来,蔺唯时不时听到过这个绰号,能猜出来它指的是谁,可怎麽也和那个人联系不起来。
孙芝芝,一个戴眼镜的黑瘦女孩,拍拍脸颊喊:“化学和生物都上110了,还是人吗?”
上高中后大考大小考不下五次,这些话早已陈芝麻烂谷子了,但每次还是会有人或感叹一句,跟个仪式差不多。
蔺唯的视线回到成绩单上,目光上移,这才注意到顶端赫然印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黎晚
班级排名:1
年级排名:1
区排名:4】
从那时起,她才看清楚“黎明”的“黎”字怎麽写:右上角的不是“勿”,下半部分也不是“水”。
黎晚的成绩分布得很均匀,只有英语是第一名,其它科目倒不是第一,却无一例外稳定在前五名,于是九科加起来就成了刀枪不入的王者。
这个人就连英语都比自己考得高,蔺唯嗓子眼堵得慌,回座位猛灌了几口水,才些许缓解了灼心的郁闷。
冷静下来后,蔺唯抽出英语试卷,逐个看错了的题。
有一语法题的答案是“should”,但至少她确定,在英国他们更习惯说“would”。
阅读中许多大意理解题也模棱两可,虽然整篇文章没有一个生词,她却依旧不明白选什麽。
蔺唯扶住额头,半苦恼半不屑。
“看到指数,就把这个函数放缩到这里,然后二阶求导。”温柔有力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阴天没有拉窗帘,窗外飘着鹅毛大雪,黎晚的座位旁围满了人,满满的人气盖住了玻璃另一侧的白雾。
蔺唯又抽出数学试卷,上面一个个红叉也让她心髒收缩。
她终于见识到了中国的数学,难怪原来的同学总会不服气地嘲笑她,说她有一半中国血统才会次次拿A。
其实很多题她会做,只是当时太紧张,头晕眼花,犯了不少计算错误。
黎晚的声音在耳边延绵不绝。
“移项之后会出现两个函数作差,按需赋值,让它出现f(x1)-f(x2)。”
蔺唯咽了口口水,舌根酸酸的。她把眼前的试卷翻了个面,找到了黎晚正在讲的那道题。
那是整张卷子的最后一题,也是最难的一题,她除了蒙个答案什麽都写不出来。
杨可捧着数学试卷,前后踱步转圈,念念有词。
蔺唯叫住她:“杨可。”
杨可停下脚步,圆脸上一双圆眼睛亮亮地看来。
“为什麽这里是单调递增?”蔺唯指着填空最后一题。
杨可探头看看,嘟起嘴思考片刻。
“答案是递增吗?”
蔺唯点点头。
杨可皱起眉头,撅起嘴,肉嘟嘟的脸进一步鼓了起来:“感觉不像递增啊,g(t)在这个範围是递减啊。”
蔺唯偷偷看过排名,记忆力超群的她几乎记下了所有熟悉的同学的成绩排名,知道杨可考了第五名。
原来班级前五也不会这道题,她稍稍松了口气。
杨可继续思索片刻,灵光一现:“哦!”
“想明白了?”蔺唯歪头。
杨可笑道:“问问大魔王呀!”说罢就转向靠窗最后一排的位置。
蔺唯低头:“不用了。”
“没事的,大魔王有求必应。”
蔺唯的手臂突然僵硬,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不用了!我自己能想明白!”
四周突然安静。
正在讲题的黎晚也顿住,远远投来了目光。
杨可仰头盯着面前的人,瞪圆了眼睛,小个子的她站在高大的阴影中,肩膀一起一伏。
蔺唯暗暗谴责自己太莽撞,想道歉,话又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只能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
天色很暗,灰蓝色的眼睛比以往更像阴天的井水,更阴郁,更深沉。
杨可双手背后,向后退了两步:“哦,好。”离去前留下的眼神很是委屈。
蔺唯低下头,懊恼挤满胸膛,眼神也不知聚焦在哪儿。
她的眉毛又落了下来,日光浅浅从云层后探出,投来的侧光被高高的鼻子挡住,令一半脸陷入阴影。
黎晚眼眸一动,说话声弱了下来。
*
回家的路上,蔺唯无数次想把成绩条扔掉,却每次都松不开手,到最后纸条在汗里皱成一团,粘在指根,甩也甩不掉。
S市的冬天下雪很频繁,初到的惊喜逐渐变为烦躁,她一看到雪就会想起鞋底黏糊糊的黑泥。
蔺唯跺跺脚,摸黑上楼,楼道里的灯又坏了,一周坏了三次。
回家时,蔺定国正在穿鞋,和女儿撞了个满怀。
蔺唯问:“你干什麽去?”
“我今晚不回来了,你随便搞点吃的。”
“期末考完了。”
“那就放松放松。”
蔺唯打开冰箱,冰箱空空如也,只有几根蔫掉的黄瓜和一袋切片面包。
她上下扫一眼侧门,什麽果酱花生酱通通没有,只在角落找到了一小盒剩下的黄油。
蔺唯戴上耳机听音乐。
尽管家里没人,她还是习惯戴上耳机,隔绝一切噪音,敏感的听觉才得以休息些许。
她切几片黄瓜,涂满黄油,将準备好的面包扔到了盘子上。
书桌上摊开了九本寒假作业,蔺唯擡起手却无从下笔,她从没料到过寒假还能有作业,拿起面包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