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40)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从他的视角看不见倒着的林海强,只能看见侧站着的两个人。
“没事,摔了一跟头。”林明启转过身,对着男人说道。
男人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正准备回屋里,林海强的声音响起:“什么摔倒了?儿子打爹了!我林家也不知道怎么出了这么个不肖子孙,居然跟他老子动手,还带着人一起打他老子!”
男人回屋的步子顿住,再次将视线停留在两个年轻人身上。
林明启动了动唇,林海强又开始叫喊起来,“报警!我要报警!”
对门的男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听见林海强的喊叫声后,面色稍显凝重,“你们……”
林明启朝他微微颔首,“抱歉,我爸他喝多了,打扰到您,不好意思。”
男人点点头,关于林明启家里的情况他大概了解一点。虽然说他搬来的时间并不算长,这房子是他爸妈生前住的,他爸妈去世之后他才从大城市回到家里,打算休息一段时间。但是对于对门的一家他却略有耳闻,以前他妈提起过,说是对门的女人得了癌症,家里的男人天天喝大酒、夜不归宿,一直都是家里的孩子照顾大人。
所以一听说是林海强酒喝多了发酒疯,男人的所有怀疑立刻消了下去,“行,没事。”
对面门轻轻合上。
“咔哒”门又微微开了个缝,本来已经转身往客厅走的男人又回到门前,又往里拽了一下门,门和门框看上去严丝合缝,但是锁舌根本就没有落进锁框。男人哐哐撞了两下,最后拧了下门把手,锁舌弹出来才把门关上。
转身就开始嘀咕:“老小区真的是,软件硬件都有问题,这门也该换了。”
林明启也合上门,将林海强的声音尽可能阻隔在门内。
“我要去医院验伤。”林海强看向周树言,“你可以不赔钱,但是得带我去医院。”
林明启看他一眼,“想都别想。”
验伤?
验什么伤,买瓶几块钱的正红花油擦擦得了。
周树言在他身后,轻轻拉住他手腕。
林明启回头,周树言同他对视一眼,转而看向林海强,“可以,带你去医院验伤。”周树言顿了顿,“刚好我也去验个伤,我付你的医药费,你付我的医药费。”
林海强嘴角的笑容僵住。
周树言和他的伤谁轻谁重,他心里可太明白了。
林海强咬了咬后牙根,扶着旁边的桌子晃晃悠悠站了起来,盯着周树言,愤愤点了点头,转身往里屋走。
他房间门刚关上,周树言像是被抽空一样,整个人往下软。
林明启手忙脚乱用自己身体去撑住他。
周树言的头贴在他脖颈处,清浅的呼吸喷在林明启皮肤上,温热湿润,他脖子微微发痒,又因为他一心挂念周树言的伤势,声音微微颤抖:“我们去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周树言的意识开始昏昏沉沉,他只听到耳边有个声音,一直在叫他的名字。
然后他彻底昏了过去。
等再次睁眼,就是白茫茫的天花板。
“有哪不舒服么。”他身侧传来熟悉的声音,语气里的担心直白袒露。
周树言偏了偏头朝向声音的方向:“我没事,哪都挺好。”
林明启垂着眼,沉默了两秒,抬眼看他。
周树言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他看上去好像特别平静,平静到让周树言莫名发慌,他表情收了收,认真看向林明启,“我真的没事。”
“肩胛骨骨裂,肩膀的神经受损,差一点就伤及后脑。”林明启看向他,声音里满是疲惫,能听见细微的颤抖,“不严重么。”
他眼眶通红,努力压下情绪。
周树言指尖动了动,往他手的方向挪了挪,和他指尖轻轻抵在一起。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个瓶子砸在你的头上,会怎么样?”他个动作和语气混在一起像在示弱,又像是在哄林明启。
林明启内心的那股酸涩劲更甚,从心脏直挺挺反上来的,遏制他的呼吸,喘不上气。
他深深呼一口气,眼眶还是泛红,只是语气平静许多,“你没发现么,自从你遇见我之后,好像什么都不顺利。”
因为替他撑伞,没过两天就发高烧晕倒。
因为替他挡了一下,进了医院。
“林海强有一句话说的特别对,我确实是个灾星。生我的那一年,我们家生意亏空,负债累累,我妈大出血,差点命没保住。因为有了我,我们家开销更大,我妈既要照顾我,又要挣钱还债,积劳成疾,得了胃癌。”林明启垂着眼,一字一句说道。
周树言心里突然开始发慌。
林海强上次的话骤然在他脑子里炸开——他上完这个学期就不上了,好好珍惜你们的同学情。
如果说之前在睁眼闭眼之间得知父母死亡的消息是瞬间被抽空和被迫接受,那么现在,则是有些东西他想抓抓不住的无力感。
“我肩膀疼。”周树言避开林明启的视线,声音放弱。
他最终只能以这种方式扯开话题。
林明启看出来他的意图,点了点头,“我去叫医生。”
病房安静下去。
三张床并列摆放,周树言睡在最里面那张,他暂时还没病友,说话声一消散,房间就安静的不行,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他血液流动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在他耳边。
外面好像又落雪了,透过窗子能看见飘扬的雪花,气温再次骤降。
可那窗户明明离病床那么远,他却好像感受到雪花落在他脸上,眼尾顺着脸颊,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