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个泥人送给你(74)
另外,他还想试探试探,他与姚七福到底是什麽关系?
柏闵肖怎麽会感受不到周迢身上气氛的变化,他握紧了拳头,为了姚七福的安危,他也必须为她搏上一搏:“平民百姓的身份。”
周迢举杯的动作一顿,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倒是巧妙地避开了他所布下的陷阱。
皇家的所有尊贵荣誉都来自于高位上的帝王天子,可天子所做之事,说白了就是为黎民百姓做事。
而他,一个不受宠不受重视的十七皇子,从根源而言,他还需要依赖像柏闵肖这样的平凡人安居乐业,才能有好日子过。
柏闵肖看出周迢的稍停的动作,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了些,知道自己大抵是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十七皇子既然也知道身份有别,那就更不该来打扰七福。她也只是普通人中的一员,没有那麽福气,能够进入皇家。”
周迢的眼皮划过一丝悲怆,母亲的话还犹言在耳:
真正爱一个人,就不好让她进入皇家这个时刻危险的地方。
柏闵肖继续说道:“且不说这次的杀手究竟是为何要死追着七福不放,十七皇子身边不是已经有了公羊小姐,难道您想要七福落得个勾引的无须有罪名吗!”
后面的语气不由得加重几分,尤其是“勾引”二字,简直不堪入耳。
周迢的眼中浮现杀意,他眯起了凤眼:“你应该摆正好位置与身份,清楚地认识到,这般与我说话的下场会是什麽?”
“我当然知道。”柏闵肖腾的一下站起来,脑子一时眩晕,半晌缓过来继而说道:“但七福可以以命救我,我自然也需得尽力而为保护她。今日之事,烦请十七皇子好好想想。”说完,便推门而出。
周迢坐在梨花木椅上,呼吸急促,紧握的水杯不断收紧。
他知道柏闵肖是为了姚七福好,可是心里是满满的不甘。
他真的不甘心就这麽放手。
可是不甘心又能怎麽样?
周迢的视线移到手中的手杯,因为用力它已经有了裂痕,甚至流落的一些残碎,将他的手掌心刮伤,泵出鲜血。
但他只是淡然地看着,陡然松开手,看着满是茧子的手心上方出现的血痕。
他想起第一次握剑,是为了保护母亲不受欺负。
教习他的夫子说他天生体弱,不易习武,硬是反道而行的话,兴许会暴毙。
可他偏偏不信邪,他日练月练,白天练夜晚要练到午夜才停止。
最后的结果是,他并没有死,反而愈来愈强壮。他打破了夫子所言,也就是所谓的常规。在皇子对武中,荣获第一。
虽然当场没有人为他高兴,就连他的父皇看到是他赢时,眼里浮现的质疑与鄙夷。
但没关系,他欣喜若狂地奔向母亲的宫里,想着母妃定会为他骄傲。
然,真正迎接他的是什麽呢?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是贵妃的一句“贱人所生之子,就应该老老实实的活在阴沟里,也配获得在仰慕?癡心妄想。”
没有了母亲,他在宫里的日子过得更加艰难,甚至还不如一个小太监。
周围所有人都说他该死,他不配活着。
可是凭什麽?他们有什麽资格定他的生死?
不让他活着?不,他偏要活下去。
他要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最后都臣服于他的脚下。
他谋划布局良久,终于将贵妃连同她那位还差一脚的就能当上太子的儿子,一并铲除。
说来可笑,他只是随意编造了一个理由,高位上的那人便立马赐死了他表面最爱的人。
那一刻,他说不清心里是什麽感受,他只知道他心里没有一丝複仇该有的畅意,更多的是恐惧与悲凉。
皇家,不过就是表面看着光鲜亮丽,人人都戴上虚僞的面具,私底下互相残杀,或许前一秒还在与你谈心,下一秒就可以杀你于无形。
报完仇后,他想离开皇宫,他想浪迹天涯,做一个潇洒的江湖侠客。
可是,总有人与事一次又一次地绊住他的脚跟,将他逼上绝路,让他成为最无情最冷血的一个怪物。
直到那次他悄然出宫,却遇到刺客,被姚七福救下,短短四个月,却是他生命最后的光。
他认识了一个女孩儿,她肆意,她真挚地善待每一个人,她敢想敢做,她有着超乎这个时代的思想,她敢于沖破世俗的桎梏,她说女子不必委身于男子。
这样的一个人,与他的阴暗,丑陋,卑劣形成巨大的反差。他又怎麽会不受她的吸引呢?
他知道她容貌有损,可这有什麽?
最可怕的人,是戴着僞善的面具,背地里却杀人如麻。
他希望她可以勇敢起来,向世人展示她的好,她的美。
可是他发现他又是自私的,他想独自占有这份美。
兴许是天意也不想他玷污了这位美丽的女孩儿,他再次被人盯上,只能再次逃离。
真是可惜,他甚至没来得及与她说一句“再见”。
伸手从衣衫里,掏出一个泥塑。
他泥塑的手艺,还是小时候母亲教他的。母亲也喜欢捏塑,一坐下去,可以坐一整天。
母亲曾捏过他所有表情的泥塑,每一个都倾心呵护,后来被那个贵妃全然烧毁,一个都没留下。
所以他有时看着姚七福捏塑,神情都会恍惚,他看到的到底是谁?
是面前的女孩儿?还是记忆中的母亲?
他得不出答案,只是后来女孩儿的身影占据了他大半的幻想。
周迢将泥塑放在心口处,他因为招摇让母亲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