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竟屈居人下(78)

也只是在人生开头和结尾的时候，画纸才会褪下装扮的皮囊，重新变得干干净净，不带任何色彩。

失往亦是静了片刻，罗砚也不再顾，仍是说着黎楷：“……要指导他，似我一般敬重他……”

仙界之人尽是纷纷地应下。

罗砚複又笑道：“我想，其实在这三月里，你们是不是一直在疑惑我为何如此释然地对待这‘病’？”

衆人：“……”

他自顾自道：“其实在她走之后……我一直很悔过……我想，都是因为我在她生前没有护住她，在她死后又没替她讨回公道……”

傅奕秋心头是惊的。

罗砚是在说谁？

如果是黎月的话，那她就真的不是自戕，而是被人所害？！

罗砚逝夜遇黎楷

傅奕秋虽是不显，但陆锦澜却还是察觉了，头靠了来，问道：“怎麽了？”

傅奕秋擡眼：“黎月不是自戕，而是被人所害。”

陆锦澜不置可否。

殿内的人除了少许神官和上仙，许多人听着罗砚的这一番话都是云里雾里。

仙尊在悔过什麽？又要为谁讨回公道？

却也有极少人变了脸色。

比如傅奕秋。

“所以我觉着……这或许是远在九重天能洞察命运人生的始神对我的某种……”罗砚顿了顿，继续道，“惩治。”

仙尊换在往时是不可说这样的话的，但罗砚僞装抹色了一千多年，也累了，死前总要说个够。

话说完了，罗砚不再动唇，尊主殿再次进入死一般的寂静。

罗砚的眼睛还睁着，却想是用完了最后一丝回光返照的力气一般，缓缓闭上了。

静———

骤然轰动！

是站在他身旁的黎楷，眼睛陡然睁大，拉过罗砚的手，往里输送灵力。

却只是徒劳。

又是仙界衆人，跑向罗砚，同黎楷一般。

只是徒劳。

便是神尊失往，他似乎是才反应过来，也是奔去。

徒劳。

殿中之人谁不知这是徒劳？不知罗砚这慢性病是再也救不回来的？

可心中总有一丝可笑的希望，期盼罗砚能起来能睁开眼睛笑着说他在骗人他在恶作剧———

不可能。

殿内是震天的响动和慌乱，与之前的寂静无声截然不同。

傅奕秋有些呆地也走向木椅上的罗砚。

他与罗砚交集虽不多，但关系不差，便是如此场景，怎能不触动？

罗砚脸上是笑。

是释怀的笑。

或许在这三月里，他都在想，他不作为的报应终于来了。

终于，是半晌后，殿内又静了。

仙尊首徒———眼下该称仙尊，黎楷把手撤了，脸上是湿润的。

傅奕秋又看见了失往。

他没有哭，因为神尊这个身份让他没法卸下色彩为好友痛哭———他只是眼眶红了，仅次而已。

又是静了一阵，殿内衆人不约而同地异口同声道：“仙尊虽仙逝，但当流芳后世，光耀千古———”

罗砚虽然仙逝了，但却还活着。

黎楷说让神官们先离去，剩下的由他和上仙处理。  是以除却失往留下了，神官们都离了尊主殿。

神仙两界都是有一处地方以放仙逝的神官和上仙的，是一处常年盛开的桃花源，甚美。

傅奕秋在走的时候，就在想，黎月是否也在那里呢？

陆锦澜是跟在他身侧的，却因方才沉痛的事件，两人始终无话。

傅奕秋并没有回神界，而是领着陆锦澜去了那间屋院。

仙尊仙逝是有很多礼节的，而且还有黎楷的些许事情，所以说短时间内还是不能回神界的。

“阿澜。”傅奕秋动了动嘴唇，偏头对身后的陆锦澜道，“你要不还是回魔界吧？这段时间你还是比较……不过等事情翻篇了我就下魔界来找你。”

陆锦澜淡笑道：“你是觉得这些事情与我无关又格外沉重，怕我厌烦？”

傅奕秋：“……”

他猜的不错。

陆锦澜走近，望着他的眼睛：“你大可放下心来。有你在，我不会如何的。”

傅奕秋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他，点了点头：“好吧……但这……现在我还是有些乱。”

陆锦澜应道：“我知道了。”

仙界灵力因为失了仙尊的控制，罗砚又太过突然，黎楷竟也忘了此事。是以不多时后便月上枝头，长夜噬明。

傅奕秋在神仙两界从没有歇息睡下的习惯。就算现在天色暗暗，他也并不想上榻。

他走出房门，却看见陆锦澜在院中。

陆锦澜见着他咧嘴一笑，问道：“这麽晚了还不睡？”

傅奕秋：“……”

他回道：“你这玩笑开的好有意思，须得记住我在这两界是从不歇息的。”

陆锦澜继而道：“那你这是……？”

傅奕秋亦是微微一笑：“閑不住，出去看看。”

陆锦澜走向他，道：“刚好我也閑不住，一直出去看看吧。”

傅奕秋忽然想问道：“你会閑不住麽？”

“有啊，”陆锦澜笑道，“看到你我就閑不住。”

傅奕秋腹诽：“……我们是跳蚤吗，我还是会传染的那种。”

但腹诽归腹诽，傅奕秋确实是想出去散散心的，至于去那里就随缘吧。

突如其来的黑夜并没影响到仙界衆人，还是该干什麽干什麽。

失往……

傅奕秋忽然想起了尊主。

他或许面上是不显的，因为万千情绪都被藏在了厚厚的色彩下，但心中却没被染上色彩，怎会也不显？

人，藏得住脸，但藏不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