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寒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他垂下眼,眉头拧得前所未有的深,片刻后,把桶提起来还给小姑娘。
小姑娘懵了:“您不吃啦?”
“我吃炒饭。”
两大桶早茶换一盘炒饭,靳寒面不改色地吃完,期间手机震动无数次他都没理,吃完掏出来一看,屏幕上摞了一排焦急的小水獭。
他一条消息都没点开,手指一划把它们全划走了,上楼准备开会。
今天上午有两批开发商要见,将近十点半他才从会议室出来,扯下束缚在脖子上的领带,一圈圈绕上手背,把文件递给助理,“去泡壶茶来。”
咖啡伤胃,他很少沾,平时只喝茶和白水。
东岸那些开发商吵得他头疼,他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距离下场会议还有五分钟。
茶泡好了,助理端进来放在桌上。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抬眼看助理,“这不是你泡的。”
助理望天。
“他给你多少钱让你送这壶茶?”
“没收钱。”
“你自愿的?”
“不给送就剃光我头发,怎么不算自愿呢。”助理笑得开心极了。
靳寒失笑,把杯里的茶一饮而尽,打开壶盖,看盛在白瓷里的亮黄茶汤,汤面上漂浮着一层玉色嫩芽,芽尖如针直冲水面,随着汲水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
君山银针,又称金镶玉。
靳寒唯一钟爱的一款茶。
就因为他钟爱,裴溪洄在后海旁养了一座小茶山,占地三十平方公里,只种君山银针。
这茶娇气,每年只有清明前后七到十天采摘的首轮嫩芽可以入口。
从采摘到焙干要经过八道繁琐工序,裴溪洄不放心别人,全都亲力亲为。
一山茶叶最后只得两坛上品,要用甘冽的山泉水冲泡,辅以天然冰片消除涩味,除了他没人能泡出这个味道。
靳寒喝了那么多年,一尝就知道。
他慢悠悠品着茶,脑子里满是弟弟带着小草帽叼着小草根,在茶田里撒欢采茶的模样,放下茶杯对助理说:“让他进来吧,告诉门卫今天不用拦他。”
助理笑呵呵:“是不用拦,他已经走了。”
靳寒端茶的手定在半空。
“……又走了?”
“嗯,把茶泡好就走了,临走前还放下一盒茶点,您现在吃吗?”
靳寒冷笑一声,还吃什么,气都气饱了。
这一回两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迫不及待想见面的是他。
他让助理出去,给裴溪洄发消息。
-你脚上长钉子了?
裴溪洄秒回,发的是语音:“哥哥哥!早上好!没长啊我脚平着呢。”
-没长钉子你走这么急?
“没有急,但是你说能见面但没说啥时候见啊,我这不等通知呢嘛。”
他要真这么乖就好了,靳寒冷声发语音:“你不是等通知,你是跟我耍心眼呢,行,既然你无所谓见不见那就不见了。”
裴溪洄瞬间急了:“别不见!我没耍心眼!是我早起从助理那儿看到了你今天上午的日程安排,会都排满了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太累了,我哪忍心再跟着裹乱……”
这话让他说得,那股软趴趴的心疼劲儿快要从字里行间透出来。
靳寒垂下眼睫,眉宇间柔和舒展,看到裴溪洄的头像忽然变了。
以前就是只脑袋圆圆憨了吧唧的小水獭,现在是小水獭躺在冰上手里拿颗球,球的位置P着块牌子,上面写着四个字:哥哥梦男。
这什么玩意儿?
他问裴溪洄:“头像什么意思?”
“做梦都想和哥哥睡觉的男人!”
“你是男人吗,你不是小猪?”
“嘿嘿。”裴溪洄没脸没皮地学了两声猪叫,“我是靳寒的小猪。”
靳寒不搭理他,他又发来两条语音,收了赖叽叽的笑,软声软气得烫人心口。
“哥,其实我今天特别想你,特别特别想,想的我心里突突的不得劲儿。”
“但我不想这时候给你添乱,哥工作辛苦了,工作的时候不吵你,就想让你喝壶称心的茶解解乏,工作之余能舒心一点。茶点记得吃啊,我做了俩钟头呢,你一定喜欢!”
说完这句,小水獭再没弹出别的消息。
靳寒盯着聊天界面怔愣半晌,伸手把裴溪洄的新头像点开,放大,仔细端详,之后保存到一个叫《存档》的相册里,那相册里存着上万张照片。
-
这壶茶靳寒喝掉了三分之二。
虽然他不喜欢喝茶解乏,但弟弟不在,他也没有别的解乏方法。
茶点装在一个红漆楠木八宝盒里,隔着盖子都能闻到股荷花香。
裴溪洄手巧,又闲不住,守着那么大一座庄园,满园子的花花草草都是现成的食材。
他经常闲着没事揪点这个,采点那个,研发出一款新茶点,往菜单上一挂,一盘能吵到大几千。
但那些都是给外人吃的,他给哥哥做的点心从来是独一份,都不往菜单上挂。
他说今天这盒茶点做了两个钟头,靳寒就先入为主地以为会是什么绝世佳肴。
结果盖子一掀开,里面站着八头猪。
荷花汁子做的粉色布丁小猪,两粒黑芝麻点眼睛,屁股上顶着根翘尾巴,最离谱的是这八只猪还有表情,整齐划一地站在盒子里冲靳寒噘嘴坏笑。
靳寒和其中一只坏猪对视,仿佛看到裴溪洄洋洋得意的样子,气得拿起勺子在看起来最欠的那只猪屁股上狠狠扇了一记,直扇得它duangduang乱晃。
一上午开了三场会喝了一壶茶吃了八头猪,靳寒坐上车时感觉身心俱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