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行春江[刑侦](20)
“行,你把这个带上。”廖俊杰递长大衣。
範立青嫌麻烦推开。
“别人车我不开空调就行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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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文发来的文档信息量很大。
金荣,1988年出生,独生子,小学、初中、高中都在江南区,2006年考进上海一所着名的财经类一本,九年前回重庆开了修车店。
廖俊杰发语音,“斯文,赵小琴说她公婆在三线厂。”
斯文马上来了条长达30s的语音。
“重庆历史上注册的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一共有1982家,其中列入三线建设计划的有228家,大部分位于山区,90年代陆续停産转産,注销工商登记,有一些是涉密单位,名字都很奇怪,什麽重庆82信箱……这种工商系统没有任何资料,但社保系统可能还有,啊廖哥,要不你授权,我黑一下社保数据库?”
紧跟着又一条,语气更雀跃了。
“再不然,拿手机号匹配物流系统?蒋森甭管住哪儿都得收快递啊!就算别人帮他收,那不就是关系人麽?廖哥,八大物流公司,就数猛兔的数据库安全性能最差,要不我黑一下猛兔?”
廖俊杰喉头又堵又痒,像吸入梧桐絮,刺挠地想吼斯文两句,教他跟领导彙报不能这麽直接,查案子没头绪,用点私人小手段小关系的时候多了去了,但他彙报,只会婉转地说正在查,不要让领导为难嘛。
马提子在网约车上热情地参与讨论。
“三线厂现在毛都没了,昨晚我看笔录就想,这怎麽查?我这种95后,还听过这个说法,斯文00后,听都没听过吧?”
斯文说,“没有,好奇怪,一线厂是什麽?北京市区麽?”
没人答疑解惑,刑侦都知道廖队最烦工作的时候閑聊。
廖俊杰恼怒地按下语音键,还没发话,群里又连续闪出三条。
斯文发文字,“但是那个徽章很有特色,我处理了一下。”
黯淡的彩色图片放大,一个双圈的圆环,套着个破圈的V字。
跟着是美国队长的表情包,肌肉壮男手举红白盾牌。
“哈哈哈,像不像?”
“有用的发群,乱七八糟的别发了。”
廖俊杰严肃下令,横眉一扫,十二和小虎同步摁灭手机屏幕。
另一边,马提子压根儿没收听最高指示,手一摊,扫兴地发牢骚。
“哎,正聊得高兴。”
问后排,“範姐,六零一这个点儿能在家麽?不在咱们干嘛?”
“不在就问问楼上楼下的。”
“哦。”
马提子搂着衣襟往中间拉拢,歪在车窗上打起瞌睡。
範立青望窗外街景,昨夜大雨痛快,夹道灌木碧绿如洗。
重庆这些年变化很大,市域扩张了好几倍,说起来旧厂街属于江南区,但从分局过去,直线二十多公里,爬坡上坎儿绕路堵车,一个小时够呛能到。
两个人都不说话,司机闷得慌,开广播听歌。
交通台女主持的声音清亮,听起来很年轻,但有种时光荏苒的惆怅。
她说,“有时候人往前走的太远,会忘了一开始是为什麽。”
没头没脑,搭档没跟上,她也不解释,径自推进音乐。
“不知道观衆朋友还记不记得,这是2009年非常流行的一首歌。”
前奏欢快,歌词沉重,她跟着唱出来,“爱太美,尽管再危险……”
範立青皱眉,2009年,她才八岁,还真没印象。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白天的旧厂街很安静,空气中漂浮着茫茫白絮,像加了层滤镜。
王队辛勤工作的现场已经恢複正常,地上少了厚厚一层灰土,花坛上两个猫瘫成一团,全然无所谓昨夜发生过什麽。
範立青近乡情怯,用手掐着咽喉,试探性地闻了闻。
马提子快步超过。
“範姐,我先上去了啊。从六楼往下扫?”
範立青没闻到什麽,按下不安的心情。
“一块儿。”
走道太窄,又髒,家家堆生活垃圾,换鞋凳,纸箱,无处落脚,两人一前一后走的很慢,每到拐弯有窗户的地方,便站住吹吹风。
範立青拢着头发扇风,让汗津津的脖子凉快凉快。
头上吱嘎一响,铁皮门被人推开,陈旧门牌上写着‘三零一’。
“你们找谁?”
老男人握着门把手,迈一只脚出来。
马提子被範立青碰了下,就没掏证件。
範立青说,“大叔,您听说楼上楼下谁家房子要卖麽?”
“哦,嗨,幸亏我在家!快请进。你们总算来了!”
马提子愣在门外,眼睁睁看範立青跟人聊上了。
她自然而然,“来了好几趟,有些人太贪了……”
老式两房一厅,客厅等于过道,只摆了两把餐椅。
“来来来,你们坐。”
男人拉出椅子,顺手点烟,深吸一口,美滋滋吐出来。
範立青四面打量,“我爸妈也是这种国营老厂的。”
“你们找我就对了,我儿子在北京,一月挣几万,房子早準备好了,叫我过去,我舍不得,一辈子就落下这麽套房子,哎——二零二开多少?”
範立青笑笑不语。
“上趟拆的好爽,四十万捏在手里,09年!够付北京的首付了。”
“是啊,拆了就好了。”
“这个楼是干部楼,高级配置,有暖气有墙纸,你看,还有垃圾道!”
男人掀开墙上的山水长卷,露出黑漆漆30公分见方的铁门,门缝粗劣地糊了层水泥。
马提子没见过这玩意儿,新鲜地伸手摸了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