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行春江[刑侦](23)
“廖阿姨对我真好。”
廖俊杰问,“你在干什麽?”
範立青迷茫地笑了下,点了点前方。
她偶尔会出现这种偏离女警形态的软弱神情,令廖俊杰深深着迷。
顺着她指的方向,干部楼背后,三面垛墙圈起一块小小的空地,墙体裂开人高的大洞,範立青带他弯腰钻进去。
是个水泥池子,半米高,髒兮兮,倚着干部楼,最近雨水重,蓄起满满一池髒水,四根长脚的大虫像蜘蛛划过来划过去,搅起涟漪,池子上方,从楼体内部伸出个扁扁宽宽的铁嘴,鏽迹斑斑,出口用水泥堵住了,就是垃圾道,看样子,很多年没人使用过了。
池子外围有人清理掉瓦砾,权充菜地使用,一排排卷心菜碧绿巨大。
“干什麽?这儿蚊子好多。”
廖俊杰啪啪啪前后拍打脖子胳膊。
範立青示意他耐住性子,等等。
水面蕩起涟漪,浮起几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三角形,噘着粉嫩嘴尖,刚出生的小耗子泳技颇佳,哧溜一下,两只细爪划开十几公分,就傍住水岸,抖搂满身浅灰绒毛。
廖俊杰一阵恶寒,正要捡砖头瞄準,一道明豔的翠影从铁嘴垂下来,鞭子样飞闪掠过,细梢的尖端带一抹红。
小耗子轰然四散,毛脑袋扑回水里,胆大的原地观察。
“竹叶青,有毒!”
廖俊杰惊呼,伸手去拉範立青,却被她拍开了。
那青蛇绕着水泥池壁快速游走,两三圈追不上,忽地转换策略,盘身往水里一窜,探头叼住了。
它高高擎着猎物,小耗子四肢一轮轮抽搐,惨叫,直到头一歪,不动了,青蛇便甩头扔它出去,小脑袋上明黄的大眼珠子极其突兀,瞳孔是竖着的,一瞬不瞬盯着下一只。
剩下的小耗子吓疯了,全往铁嘴上逃,密麻麻黑影一片,但青蛇更快,扫着尾巴上行,几秒就到了二楼,居高临下打横拉开长身,嘶嘶吐红信子。
前排小耗子慌不择路,把下面的撞回水里,甚至张嘴咬向同类。
廖俊杰脑子里浮起两个字:屠杀。
“走罢。”
範立青看够了。
“耗子在水里憋不久,它逼它们自相残杀。”
大颗卷心菜犹如碧绿卷边的托盘,花心躺着十几具湿漉漉的尸体。
廖俊杰惊讶地瞪大了眼,这条蛇有脑子?
“顾老说要相信直觉,但我的直觉,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是幻觉,你别笑,我们第一趟找六零一时,敲门敲了好久,没有任何动静,真以为屋里没人。”
他们钻出墙洞,那股湿热发酵令人作呕的垃圾味儿终于淡了点儿。
廖俊杰摸摸鼻子,“那,为什麽又回去?”
“我看斯文发的地址,金荣父母的工厂就在附近,所以他是跟发小约在这里麽?可378厂1996年就停産了,工人不是早就应该分流,转岗,搬走了?然后我想起来下楼的时候,就在这儿……”
範立青眯起眼睛,直勾勾盯着楼门。
“我听到一种闷闷的,从很远的地方敲击硬物的声音,就像……你记得那年去昭通,高速边上的溶洞麽?好深,好大,阴森森的,走两百米小敏脚就扭了,我陪她在原地等你们,等了三个多小时,还听见你敲钟乳石的声音。”
“但是根据标识和地图,你们停下的地方离我不止五公里,听不见的。”
“可我真的听见了,你敲的是《海阔天空》对不对?”
廖俊杰没说话,这件事範立青提过好几次。
但每次廖俊杰都认定,那是女生在密闭环境下过于发达的想象力的産物,他一直觉得共同拥有这种带点神秘感的经历,很浪漫,甚至认为她念念不忘,是含蓄的抱怨,怪他当时没留下陪她。
但今天範立青竟然準确地指出了他敲击的节奏。
“我今天听到的就像那种,远远地方传来的,带空鼓的声音,但为什麽地面上也能听见?难道这个地下是空的吗?像溶洞那麽大,那麽深?”
她微微发颤的声音让廖俊杰汗毛倒竖。
“怎麽可能?没地基楼早垮了,不垮也沉降倾斜了。”
重庆的城市景观与大多数地方不一样,高低是一种相对概念,但帝景豪庭不管怎麽看都高耸云端,金灿灿的外立面反射着城市的荣光。
他揉了揉眼,幻想它因为地基空洞而崩塌的场面,很可怕,很混乱。
半是安慰範立青,半是被吊起好奇心,他摸手机搜索,片刻如释重负。
“这附近几个小区都没有地基沉降的传闻,今日头条上都没有,这种事情居民最敏感了,有时候外立面瓷砖脱落,墙漆没刷好,都闹得沸沸扬扬。”
範立青没跟他硬杠。
“反正我那会儿就是突然觉得,有人在求救。”
廖俊杰哭笑不得,这要是嫌疑人的口供,他会持续对她施压。
“就算有人求救,为什麽一定是六零一?”
範立青反问。
“不是你让查六零一吗?你昨晚看到什麽了?”
廖俊杰一愣,带点息事宁人的意思。
“这个我们回去再讨论。”
人体脑组织
当天晚上的小组会议,法医王队列席,并率先发言。
“六零一餐桌上有人体脑组织,具体地说,是脑脊液混合血液,及少量食物残渣,啤酒瓶底部最多,桌角附近地板上也有,另外,椅背、墙上、电视上,有飞溅的血液点渍,经检验证实,血型与现场女受害人不符——但与金荣相符,进一步确认是否是金荣,还需是要等待DNA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