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花旦(37)
“想起来了,秦小姐,越来越漂亮咯!这黄瓜算我送你!”
秦若琛对羽织说,乡里乡亲的,太久没见都会忘记你,谁也没办法阻止自己被遗忘,女人只能眼巴巴地静待花时过,羽织觉得她太消极。
忙完这一切,添酒置灯,屋子焕然一新,宛若主人从未离开。
餐桌上,有那麽一瞬,秦羽织看着姑姑,姑姑也看着她。
是时候了。
姑姑道:“我这次回来,没有告诉贾士章。”
“为什麽?”
姑姑的眼睛像猫,静谧而警惕,她摇着高脚杯:“好奇,临上船前那通电话被我自己挂掉了,我只是想知道,在没有我的时候,他过的怎样。”
“然后你看到了。”
“这栋房子没有人住的迹象,他并没住在自己的家里。”
秦羽织恍然大悟,今天来到后便觉得怪异,却说不上哪里怪,姑父不住家里还能住哪?公司,沈贺文忙时也会留宿公司,可是会夜夜都住公司吗?答案是否定的。
但她实在不能往坏处想,
安慰秦若琛:“他很爱你,我认为很难再有旁人入贾某人的法眼。”
秦若琛苦笑:“的确,我也是下了很大功夫的”
她道:
“当你面对一个只会欣赏自己而不懂欣赏他人的人,你要足够优秀,使他自卑,这样他才会看到你。”
很难想象,此话从姑姑口中说出。诚然她做到了,但会不会很无趣。
羽织想不明白:“当初…为何不离开他?”
“离开?”从姑姑的眼睛里,她读出自己多麽可笑,“他是我能找到最合适的男人。”
“可合适并不一定是好的,”羽织反驳,“门当户对不一定就对。不禁想起张鹤子,她如今过的又怎样?
“门当户对?不。”没想到,秦若琛摇了摇头,忽然扭过头深深凝视她,把她的鬓发抿到耳后,如此温柔:“你长大总会明白我的苦楚,若婚姻是两人之事,天下将皆大欢喜,一半战争也将免去。但那不是,没有人愿意拉着整个家族为自己的爱情买单。”
“可终究也是两人之事,不是吗?”羽织道。
秦若琛有些醉了:“宝贝儿,追究那麽多干嘛,反正我们后来都爱上了彼此。”
天底下最大的甜言蜜语,便是我们后来相爱了,可最讽刺的也是这句,秦羽织问:“父亲选定母亲,亦乃祖父授意?”
姑姑接过她手里的烟卷,眯眼引了火悠哉游哉吸着,吐出朦胧的烟雾
“不,他们不是。”又一个烟圈之后,已经换了副神情。
“沈先生待你如何?”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话题戛然而止。
人人都像是与立下了契约,圆滑如贾士章也吐不出丝毫有关父母的信息,奇怪的是,时间久了,连秦羽织也不抱任何希望。
“他对我很好,”秦羽织叹口气。
车笛在外面响了数声,是沈贺文的人来接她,该回家了,姑姑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用牛皮纸做封的文件袋甩在桌上,下巴轻轻一点:“给你的。”
这时才给她。
“是什麽东西?”
“你的底气,他待你不好,就离开他。”
竟是父亲的遗産,车子,房子,票子,保秦羽织后生无忧,原来父母在生前便立下遗嘱:待吾与妻百年悉数由独女秦羽织继承。
但他们谁也没有百年,留下她一人。
就在刚刚,羽织还质疑父母的婚姻,眼下,开了这麽个大玩笑,她倍感愧疚,可见金钱可令任何人现原形。
飞来巨款,秦羽织手足无措,浓浓的不真实感,即便握着它们,也不能相信它们是自己的了。她问:“我该怎麽办?”
“不必怎样,自有银行经理替你打点。”
“那麽我该做些什麽?”
姑姑笑:“傻孩子,今后一切花销尽该自费,无需靠人,独立从此开始。”
沈贺文从未亏待过秦羽织,在他面前,她未体会过‘靠人’‘求人’的苦楚。
可是秦羽织需要钱,需要自己的钱,这渴求随着与沈贺文的关系接近而强烈。
她被独立二字激得振奋。
到家,沈贺文在钢琴旁等她,实际上他已经等了太久。
屋里的灯熄着。
秦羽织出现在门外,双手抚着门框,静静看着他,精致的面孔上一对眼睛不安,欲言又止,是藏了心事的。
他招招手,叫她坐过来。
秦羽织满怀心事坐在沈贺文跟前,小小的身躯,做出的动作都是轻柔的,她抚摸琴键,不同的键,不同的声音,微一转头,他下颚的线条突出,硬朗,从天津回来后,他似乎瘦了一些。
“可以教我吗?”她问。
“想学什麽?”
她思索一阵子,她又知道什麽曲子呢?
“你经常弹的那首好了。”
他执她的双手,缓缓下落。
沈贺文知道秦若琛回国了,能猜到她带回什麽。
秦昭生前虽不算巨富,留下的财産也算相当可观了,他们那麽爱女儿,生前的一切会留给女儿。
这笔钱,可满足秦羽织逍遥快活到四十岁,但这也意味着,她不再需要他,随时随地,可决定离开他。
身后的男人沉默着,唯握着她的这双手,灵巧地在琴键跳跃,秦羽织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观察沈贺文的双手,那是一双十分好看的手,他手下的乐曲,被赋予灵魂一般,诉说着独特的故事。
秦羽织的心很静很静,认真道:“我不会离开你的。”
就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划开阵阵涟漪,曲子随之一颤,继而恢複流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