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衣取酒对君酌(39)

身后却传来了声音，他忽然开口，平日里那总是太上无情般的声音中竟像是沾上了丝烟火气，“……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

我愕然转身，却正碰上他低头望我的目光，清淡的像是一片桃花无声落在流水上。那眼中是孤鸿一般的微光。

倾镹的声音低低的，听着却同往常不太一样，“人间再是如何的残酷都比不上天地的无情，既然无情只显得可笑，倒不若有情些。”

讲到这，倾镹看着我忽然淡淡地笑了起来，那笑容竟极是清澈而又轻柔，仿佛浅搁在睡莲上的一抹浮光，在迷蒙的雨中有种旷世的美感。

也不知是出于何原因，我一时失语，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倾镹。而且一直以来，我好像大多时候都只能这样看着他。

还是再次落败了么……可恶。

在我油然而生一股气恼之意时，倾镹将桃花伞挪在了我头顶上，立刻有雨丝沾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裳，而他在雨中弯着眼对我笑，那笑意一直到眼底。

“谢谢你……沽衣。”

我莫名觉得有什么东西击打在胸口，一些隐晦含蓄的片断如光如电，在脑海中闪过，在那璀然一亮间我好想看到了什么，但终归是一片虚影暗香，逝不可追。整个人好像颤了一下，又好像没有，不过是那一瞬心如寻常般跳动了一下。

我一把夺过伞，恶狠狠道：“你倒是会算账，这么大的恩情，一把伞就了了？”

倾镹松开手，轻声笑道，“当是一点息钱吧。”竟然孩子气地歪过头，“……我倒是越欠你越多呢。”

这，雨水果然是净化万物的圣药么……

“哼哼，明白就好，”我昂首一笑，道：“那本债主就先行一步啦。”

不再看他，我转身向山下走去。

好像是幻觉，竟觉得伞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桃花幽香，让人莫名的想到数月前，自己坐在一株桃花树下，回头在一片花雨间，看到有人走来。

无边丝雨，在天地间不倦地织那无色的布，被打落的残花与败叶是落下的线头。

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又做了件蠢事呢。

……

在我撑着伞却一身湿淋淋地回到客栈后，李易杳先是一惊，招呼小二烧一桶热水来后，惊疑不定地看着我：“你到底上哪去了，撑着伞都弄得一身湿。”

“上岐山逛逛去了。”

“又没有人，有什么好逛的……”李易杳嘟哝道，忽然看向我手中的伞，“咦？你出去的时候带着的不是这把伞啊。”

“嗯，是的……”我挠了挠头，打算等下赔给掌柜伞钱。

李易杳忽然两眼发光的抓住的双肩，“沽衣，告诉我你是不是碰上传说中山上的精魅啦！？”

“李易杳……”我无不虚弱的呻-吟道。

“让我看看这伞，上面画着桃花哎，你肯定是碰上了桃花精，对不对对不对？”

我气若游丝地靠住墙。

“让我看看……”李易杳凑过来无不考量地看着我，“面呈桃花，浑身湿透……”李易杳忽然眼中射出精光，无不神秘地凑到我耳边低声道：

“你是不是和那美貌男桃花精，咳咳，打了野战啊……”

我身子一软，直接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啧啧，看来很激烈，看你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等下泡了热水澡好好休息——”

“李易杳，”我抬头看向让恨不得狠狠抽打的女子，“……秋天快到了。”

“是啊……那又怎么样？”

“核桃都要结果了！你的脑子怎么还没发芽啊？”

李易杳奇道：“我的脑子和核桃有什么关系？”

我情深意切地说：“你的脑子能有核桃那么大，我就此生无憾了，死后也可含笑九泉。”

李易杳一拍掌，忽道：“我明白了！谢谢你沽衣！”大笑着拍了拍我的肩。

我无不欣慰，正待开口，她却说：“你是要我也上那岐山，去找一只美貌男核桃精！”

我整个僵住，面部以千军万马之势龟裂。

李易杳一把抄起那桃花伞，“桃花精的伞借我一用，这伞上妖气容易吸引来妖精，”然后向门外冲去，留给我一个顶天立地威武雄奇的背影。

“吼吼，小核桃精，等着姑奶奶我……”声音渐远。

我重伤在地，看着窗外无边的雨，觉得那皆是我一腔血泪。

……

“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搜神记》

此为树下野狐所作，其为本土奇幻扛旗人

二十三盏·元正酒

元正酒·十载元正酒，相欢意转深。谢将清酒寄愁人，澄澈甘香气味真。

……

次日云销雨霁，比武大会再开。

按着原来的规矩，接下来都是武林老辈们，虽然少了热血，但是在水平上高了不止一点，看着还是挺有收获的。

而那日我力战殷鎏川的女汉子形象深入人心，闪闪发光，在入场的时候就感觉到很多人看着我，言辞间可以听到“卿沽衣”三字，还有人踟蹰着似乎是想上前搭讪，虽然年少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但终归是不太习惯。

台上，俞老头和倾镹平局。

台上，周扒皮败给了曲淳然。

台上，所有人都败给了殷玹。

台下，吾偶遇倾镹一次，倾赠吾一盒糕点以作息钱，细闻下有桃花香，其前生莫非真为桃花精邪？

台下，吾偶遇殷鎏川一次，殷言及第九房小妾之事，旁若无人，惊吓旁人无数，吾羞怒远遁。

台下，吾偶遇曲青青一次，曲言语羞辱之，吾一剑显其肚兜，见其面色与肚兜同色，大笑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