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阴郁蛇王饲养的日子(216)

平心而论，非常壮观。

可是看着那龙骨柱, 甘欣却没法发表什么惊叹的感慨。因为从前虽然她在师父和灵龙口中得知过他们是死而复生的事实, 可没有哪一刻甘欣比现在更直白地认识到，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们的血肉会被岁月的风逐渐侵蚀殆尽，留下一具看不清面容, 猜不出身份的白骨。哪怕顶天立地地存在于某处，受万民敬仰, 可与真正地活着还是大有不同的。

“我都死了这么长时间了，可没必要替我难过。更何况我还是与他葬在一起的, 虽然他和我不一样，没有能出来做街溜子的灵魂，但我们总归算是生死相随，互相有个伴儿的。”

甘欣大概能猜出灵龙一直提及的“他”究竟是谁了。

“你的龙骨在那边立着，是有什么作用吗？”

“一开始是没什么作用的，我真身太大，找不着平摊的地方埋下，就这么随便堆了下。但我喜欢看那些小辈们一惊一乍的样子，所以顾屹弄了点动静出来。有灵兽突破境界的时候，我就会在骨头上给他们起名。偶尔有些小辈看起来资质不错，还算讨我喜欢，我就把他的名字往上挪挪。”

“……”

什么灵兽到了五阶后境才能得兽王碑赐名，原来是这么个草率的由来。

这可千万不能让其他灵兽知道，否则千百年流传下来的传世信仰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不过他们好像误会了什么，以为名字写在最上头的，就是天道亲点的下一任兽王后选者。不过这样也挺好，与其让自不量力的小子们没意义地打打杀杀，不如我亲点个有些本领的，说不定他还能在那个位置上坐得久一点，把王座捂得热些。

至于到底能当多久的兽王，还是得看他们自己本事了。她这个做老祖宗的给大家筹谋到这个份上，已经很到位了。

“那顾屹呢？”甘欣问，“为什么给他起这个名字？”

然后她就听到灵龙的声音明显有些气急败坏起来：“他还在花苞里的时候我就开始酝酿名字了，想了好几个好听的。可等他出生后我又觉得他早就有了自己的名字，不应该再起新的。只是我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他本来叫什么，就打算先搁置一下，等以后想到了再补给他。”

“谁知道他是个急性子，衣服还没穿好呢就蹭蹭蹭往我骨头上爬，自己在最高处刻了个‘屹’字。”

甘欣觉得，这听着一点也不像顾屹会做出来的事。

可紧接着灵龙又说：“但他刻完我才意识到，这就是他的名字。反正他也有资格做那兽王，我就由着他去了。”

说话间，甘欣慢慢接近了兽王碑，虽然仍有些距离，但已经足够她看清最上面的那个字。这和她先前见过的顾屹的字迹并不相像，笔画七零八落的，但是每一道刀痕都刻得很深。

“那你叫什么呢？”甘欣忽然想起，她似乎从来不知道灵龙的名字。

“没人给我起名字。”灵龙说，“我们上古年代灵兽没有那么多，一样物种天底下只有一只，也就不需要用名字来区分了。”

“不过说起来起名字这个东西本来也就是你们人族才有的习惯，从前我对新鲜事物感到好奇的时候，也曾经想让那个人帮我起一个。”

“然后呢？”

“然后被他拒绝了，说什么我是天地间自由的生灵，要是有了名字，可就要被缚住了。”灵龙说，“所以他不愿意为我起名字，也不肯同我结契。”

难怪。

甘欣眉尾颤了颤，难怪修真界一直流传她师父虽然尊为驭兽山庄的开山始祖，自己却并不拥有任何一只灵兽。

原先看灵龙和师父的关系，她还以为是坊间弄错了传闻，如今看来，师父早年是当真没有过收服灵兽的打算，哪怕是灵龙主动要求，他都没有应允下来。

只是为何后来还是与灵龙结了血契呢？

“因为我不自量力地做了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他为了救我，才临时与我结了契的。”

甘欣思忖片刻道：“和禁阵有关是吗？”

灵龙一怔：“你怎么知道？”

随后她又笑了：“是我另一道灵魂碎片讲给你听的吗？”

甘欣摇了摇头，是她自己猜的。

“所以这个回溯时空的禁阵，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画的呢？”

“因为我的一个预言。”灵龙说。

天道给她的力量太过强大，所以灵龙一般不会主动去探知与自己有关的未来。

可是认识随春生后她太过高兴，虽然嘴上从来不显露什么，却总是忍不住想随春生所想，在意他所在意的事物。

随春生几乎将全部心血耗在驭兽山庄的建立上，灵龙虽然不能理解这份责任心，也不能感同身受他对于山庄的情怀，却也想用自己的能力为随春生做些什么。

可是去查探驭兽山庄的未来，是她龙生做过最后悔的两个决定之一。

另一个，则是她将自己所见，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随春生听。

当时随春生并没有做出太大反应，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龙角，说：“我知道了。”

灵龙有些意外：“你就……只是知道了？”

“不然呢？”随春生说，“反正也是千年后的事情了，我要是成不了仙，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呢。驭兽山庄能存在那么长时间，对我而言已经很满足了，我又能为子孙后代们做多少事呢？”

灵龙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

是啊，随春生就算知道了，他又能做什么呢？每一代有每一代自己的命数，就算要强行改变命运的轨迹，也应当是以后他们小辈自己琢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