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118)
此次因着要出门,世子放心不下,方令林太医制了一瓶药丸随身带着,以备万一。
可那药丸,林太医交予了元叶。
她同元叶,只觉两位主子总在一块儿,根本未想到要交接药丸。
巧蝶在宫中虽学过简单推拿,但针对宋烟烟这头疾,林太医曾指定了几处穴位,她却并不是那般熟悉。
她直想着,都怪世子,每日抢着这推拿的活计,害她没甚机会上手。
这会子切急要用着了,却生疏得很。
但她只得强定下心神,去回忆平日太医所教舒缓推拿手法,替宋烟烟按去。
巧蝶且按了一会子,见宋烟烟未有好转,直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一声声唤着:
“大人!”
“姑娘,你莫急、莫慌。我家母亲从前亦有头疾,我因此学过一阵推拿手法。我观你按的位子,许是穴位没找准。你这右手拇指再上行些,力道再大些……”
赵元佑耐心安抚、指导。
一会子后,果真见宋烟烟面上神色稍松快了些。
宋烟烟虽仍有不适,却还是伸手替巧蝶擦去眼下,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晶莹水珠。
“没事了,别慌。”
她轻声安慰着。
“大人!”
巧蝶手头不敢停,仍续按着。
心里头直想着,从今往后,定要与那劳什子世子和元叶,划分得清清楚楚才好!
宋烟烟自知赵元佑方才相助,觉这会子要再避开,显得过于刻意了些,便轻声道了谢:
“多谢赵大人相助。”
“称不上一声谢,只望你安好……便好。”
赵元佑深望了宋烟烟一眼,只觉历经诸事,面前少女似愈发轻减了些。
“可是与……世子同行?我替你去寻他来?”
他从赵元欢处得知她如今在燕王府别院养伤,方才又听得巧蝶说药丸在元叶处,故而有此猜测。
宋烟烟拧眉稍顿了下。
心道,若然他去寻萧京墨,少不得又惹起那人一番气性。
况她这会子,心神仍震着,本也不欲见他。
便轻声回道:
“不必了,一会子便会缓下来。我稍候自走回去便是。”
“好。”
青年应声,步子稍退远了些。
但许是不放心,并未就此离去,只于稍远阴影处站着。
巧蝶只听自家大人唤他“赵大人”,却并不知他具体身份,只觉这位贵人,言语行事都如他身上这月白袍衫一般磊落温润。
只后来,自家大人同他又多言语了两声,她才恍然。
原来……竟是那位赵三小姐的二哥,自家大人曾经的……
“赵大人,元欢未来赴宴,可是有何事?”
宋烟烟问得隐晦。
她既是真的挂念赵元欢,又想着说些话,总能将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方才那一幕刺目的画面冲谈些。
“元欢她都好,烟烟妹妹放心。”
赵元佑宽慰道,
“此次太子府柬贴,只递各府,未点名姓。我爹娘本欲令元欢赴宴,但元欢闹着说与友人相约了,不肯来。我看元欢闹得厉害,便应了爹娘由我来赴宴,他们便也没再强求于元欢了。”
“那就好。”
宋烟烟轻应了声。
自是想着了,好友是抓着机会同周予衡外出了。
可宋烟烟方缓下的一丝痛意,却因着一声满含醉态的重唤,复又袭来。
“宋烟!”
萧京墨许久没有这般唤她,宋烟烟心下难受,头亦痛得紧,闭着眼未曾应声。
可萧京墨身上所携酒气,片刻便已到得她身前,叫她避无可避。
宋烟烟以为,萧京墨见着赵元佑与她在一处,会似从前,又不由分说误会于二人。
却不想,萧京墨挥开了巧蝶,一把将她头按入了怀中,另一手熟门熟路寻着了穴道,以她惯了的力度,为她按揉着。
但他出口话语却仍显了丝醉态:
“我方才便该知晓,你定是身子不适,才会提了要先离去。定是你身子不适,偶遇了赵大人相助。”
定是如此,一定是如此。
他拼命说服自己,忘去二人方才宴席上的那一次对话,忘去二人先后离去的身影。
他说服自己,只要身前之人应声,这便是事实。
可宋烟烟未曾应他。
萧京墨按于她脑后的手,似轻颤着,却是烫得令宋烟烟发慌。
她听得他复又喃念着:
“我这就带你回,我们这就回,你要怎样都好,我再也……再也不逼你了。”
宋烟烟推了推身前之人因紧张而肌肉绷紧的腰身,话音尚显虚弱:
“先放开我。”
可萧京墨不仅未放手,甚而停下了按揉的手,两手紧紧将她困于他身前:
“我不放!”
暗影中,温润男声复起:
“她头疼得厉害,早些予她医药,早些让她歇息。”
湖风吹拂,他稍去了些酒意,紧拥着怀中之人,瞥了眼于旁侧阴暗处静立的月白身影,咬牙道:
“多谢赵大人出手相助,京墨必当重谢。这会子我到了,我带她回去,自会照顾好她的。”
宋烟烟心头仍觉酸痛、额际亦也抽疼着,本不欲搭理他。
只听着他这话,却是讶然睁眸。
他在说什么?
说得好似,他确然见着了方才的一切似的。
萧京墨却突地在她身前蹲下,抓握起她手,紧贴于他滚烫的面庞。
不知是否因了酒气,清亮月晖映得萧京墨双眸赤红。
他知道,他感觉到,她在生气,她在生他的气。
许是气他,逼着她来这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