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219)+番外
那里有钢琴。
第一次去白夜,就觉得来对了地方。当了常客后老板问她名字,她想了想,答:
“时雨。”
后来跟故人重逢。那些无法言说的深邃到了方知雨口中,有了非常具象且简单的说法——
“认真拥抱”。
对了,她是想能跟一个人认真拥抱。想为她不顾一切,跟她纠葛缠绵,被她激发出占有,破坏,恨,与悲悯……那是爱的另一面,感官不能覆盖、理智无法解析,更不是肉*体所能企及。
在心最孤高的峰顶,欲望之火原来无法燃烧。想要取暖,只能依靠灵魂本身的温度。
那样的人可遇不可求,她能做的只有等待。等不来,也作罢。
然而命运却偶然地给了她回应,让方知雨重新出现在白夜,一个春天。
在时间失效、更为复杂的宇宙里,她和方知雨的交汇一定幻化过千万种结局。但在此世,在她可触碰、可感知的这个宇宙里,时间存在,因果流动。波函数的坍缩带来了安定,让她在庸俗中迎来奇迹。
曾消失的光经年后再次闪耀,这不是奇迹,是什么?
所以,她才会如此患得患失。
吉霄看着机窗外的层云。
1977年,比尔·伊文思录制了最后一张专辑。至亲至爱的离世,让他陷入低谷,在专辑里分别给二人写下两首琴曲。除此之外,这张专辑还收录了其他更消极的演绎,但是最终,专辑名定为春天——
'You Must Believe in Spring'.
跟方知雨在白夜弹奏的不同,比尔·伊文思的版本实在谈不上温暖,反而沉郁、躁动。就像绝望地自我说服,明明不相信,仍骗自己一切会好的,会好的……
只要春天到来。
1980年,钢琴手辞世。
月初,江玲梅打电话给她。电话里,女人讲出方知雨从未提及的真相:
谭野说,车祸那晚,在听到鸣笛后,站在白光里的人非但没有躲避,反而朝着车道迈步。
所以一切不全然是时运、是意外,更是方知雨自己的选择。
可是那天晚上,方知雨明明来找过她,却还是选择了放弃——
在被方知雨放弃的世界里,也包括她。
……
吉霄握紧恋人送给她的项链。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咳嗽声。
第77章 春雨
听闻吉霄突然变化行程, 不直接回家,而是改去酒店自行隔离,方知雨难免吃惊。
总觉得对方在隐瞒什么, 一追问才得知, 原来在飞机上,她听到有人咳嗽。
“还是谨慎点好,反正人都在宁城了, 不担心。”吉霄说。
人是在宁城,但回家还要再等十天半月。怎么可能不担心,非常时期。
这夜忙到深夜,勉强赶上公众号发送。神经紧绷,起身想去洗漱, 却突然双眼抹黑。
身体一有漏洞, 疫情以来堆积的负面情绪跟对恋人的强烈担忧便瞬间交汇, 让方知雨有了不好的预感。
又想到安眠药告罄,以及医生关于癫痫的叮嘱, 忧惧越来越盛,焦虑便彻底发作。
方知雨连忙掐住手腕, 却发现这一次, 想要安抚内心并不容易。
她甚至无法自控地想起两年前。
那时候,接连的失去使得春天虽然到来, 她却依然凋敝。不愿上班,不愿出门。
在像棺材般的盒子间里闷了数日, 唯一能令她分散些许注意力的,只有白夜的事。
清明假拿到小猫的骨灰, 她去白夜买过醉。那天晚上,酒精给她造了一个梦。在梦里, 吉霄突然出现在她身边。不仅如此,还同她搭话,问她——
“跟我走吗?”
她答应了,却最终逃走,因为怕对方认出她,怕自己本就破碎的心再次受伤。
等翌日酒醒,一切就变得不确定。却还是给她留下了一丝线索,一根稻草,一条向枯井中落下的绳结。
她想,至少要等到下次去白夜。
然而在那之前,先刷到一个视频。内容是记录小狗的安乐死。
主人说,一开始,她也不愿做这个选择,但是她的小狗痛得哭吟。因此最终请医生为它做安乐。
“针剂有两支,先麻醉。第一针,它就像睡着了。这段时间,它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主人说,“安乐的小狗是无法闭眼的,所以第二针,它再次睁开双眼。像平时那样看着我,而我就那么陪着它。……到最后,它都让我觉得还在那里,只是暂时离开。”……
那天晚上,方知雨去花城面馆。在门外痴然等待,但谁也没有等来。
吉霄没出现,吉阿姨也不在,只剩她跟自己对话,独自琢磨着天意——
那个时候,是不是应该接受宠物医生的建议?若不是她执念要去见好运来最后一面,是不是它就会少些痛苦?
还有妈妈。说“让我死”的时候,是不是并非只是为她考虑?如果死亡是解脱,那么活下去,是什么?
几日无眠,又被视频给予沉重一击。神魂不在,却仍记得戴上假发,想印证之前的梦是真的,想吉霄知道,她就是当时在白夜里哭泣的人。想问问她,那句“跟我走”还有效吗?
她最终没到达的河岸,吉霄去过吗?太妃糖过期了,还喜欢吗?下雨了,是不是就能回到过去,回到少年宫的门口,有人同她一起等在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