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是风吹动的树叶,还是因为池浅的呼吸。
不,一定是因为池浅的呼吸。
时今澜近乎偏执的认定了这件事, 转身就看向了一旁的医生:“她还有呼吸。”
“……是这样的。”医生简单着查看池浅的情况, 只是不敢挪动她,根据着周围的情况推断, “这位小姐跌下来的时候有不少树枝作为缓冲,目前生命体征微弱, 但的确还有自主呼吸。”
医生的声音明显算不上多自信,到最后半句气势已经很弱。
他也没见过时今澜这样,血红着一双眼睛看着他,好似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魂,一旦自己说出那句“抢救希望不大”后,就会被她拆吃了。
阿宁看出了医生的惊惧,主动过去补充:“刚刚已经又调来了几位医生,现在都已经在直升机上了,预计还有十分钟到达。”
医生闻言,赶忙表示:“这位小姐应该可以坚持到直升机来。”
阿宁跟医生一言一句,时今澜紧绷的神情略略松缓下了几分。
她好像一瞬间失去了她往日锐利的洞察,没看到阿宁之后松下的一口气。
亦或者,她近乎偏执的希望,主动封闭了她的敏锐。
就算这些显而易见的破绽漏洞明晃晃的摆在她眼前,她也不会去看这两个人之间的配合。
时今澜只要一个答案。
——池浅还有得救。
其实,池浅的出血量也不是很多。
只是树叶堆在一起,衬得她流了很多的血。手臂也是,腿骨也是,都是因为环境干扰而已。
等到直升机来了把她带去医院,清创修正,她的状态比现在会好很多的。
一定是这样的。
理性好似伥鬼,一条一条的帮着时今澜证明着她想要的答案。
她再也没有理会医生要给她清理伤口的话,就站在离池浅最近的地方,小心翼翼的帮她擦干净脸上的血迹。
你看。
当把她的脸擦干净,阳光落在上面,还是那样的白皙鲜活。
这人的小脸总是盈着点肉感,长而浓密眼睫铺成一簇扇面,一如既往的灿烂。
时今澜仔细的注视着池浅,阴鸷的瞳子里透着层殷切。
别吓我了。
这不是你想要的自由啊。
想到这里,时今澜低垂着的瞳子若笑若哭。
她眉眼平静,还是那个八风不动的时小姐,小时总,只是抬起的手止不住的在抖。
从阿宁的视角看去。
她向来不会将自己置身于狼狈境地的小姐,此刻正毫不顾忌的蹲在灌木丛生碎石间。
她笔直着脊背,山谷里的风凌冽的吹过她如青竹般的背影,整个都在不受控制的抖。
这天气象局说是个晴空万里好天气,却有一场无形的风暴笼罩在她家小姐头上。
漆黑浑噩,黑压压的落在她的头顶,将她压得直不起身,喘不过气。
“沙沙。”
阿宁听到了有脚步走进的声音,远处过来两道她还算熟悉的身影。
——元明搀扶着池清衍来了。
阿宁眼睛蓦地一黯,看着薄衫下显得格外清瘦的池清衍,主动迎上前:“池老,我们已经联系了最好的医院,专家都在医院准备了,直升机还有八分钟到,随机医生都是主任级别,您尽可放心。”
其实在阿宁派人来找自己的时候,池清衍就有了心理准备。
他抬手摆了一下,忍着剧痛表示:“我,要先给浅浅把脉。”
“好。”阿宁点头,赶忙示意周围人让开。
而失去了人影的打断,池浅的样子毫无遮掩的出现在了池清衍跟元明的眼前。
很多事情,专业的人只需一眼就能看出个大概。
可幸的是他们师徒二人都是医生。
残忍的是他们师徒二人都是医生。
而这一天。
见惯了大体老师的元明,见到了这世界上最残忍的画面。
池清衍看到池浅的样子,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苍老的手紧握住元明扶着的手,踉跄一下,青筋绷起,没让自己摔倒。
他强撑着镇定,从怀里拿出前不久池浅才新给他做的腕枕,垫在池浅羸弱如垂丝的手腕上,将自己颤抖着的手搭上去。
也是搭上去的瞬间,池清衍眼眶里就开始有泪翻涌。
他这只手把了六十多年得脉,什么样的没见过,什么样的不知道。
元明在旁看着,心里咯噔一下,不愿自己这最后一丝希望也断掉:“老师……我拿了您的药丸来,您看看,哪一颗给阿浅吃下?”
说着元明就将身后挎着的包拿到面前来,翻找着,要拿池清衍最灵的药丸。
可她的手刚将那褐色的小瓶拿起,就听到池清衍淡声一句:“不用了。”
他向来稳重的声音一瞬间好像老了十岁,沉沉的含着层雾气在里面,叫人心惊。
元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拿着药瓶看向池清衍:“老师……”
“元明,收拾收拾,我们回去。”
“元明,先用你的药稳住她的气息。”
池清衍看着池浅干净的小脸,眼神里铺满了痛惜与慈爱。
他说着就要让元明带池浅走,时今澜的声音却接着截断了他。
这两句话的目的明显是相反的。
池清衍终于是抬起了他的视线,看向了对面的时今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