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42)

弗雷斯特沉默着望着银发的身影消逝在树林的尽头，拾起了神官扔在地上的旅人斗篷。从被树枝刮破的口袋里，掉出了一个破损的包裹。那是在阿斯卡尔通常用来赠与情人的三叶草项饰，碧绿的底色，精巧的编成了魔法师们最喜欢的奥丁大神的符号。

请替我对伊尔说抱歉——

因为我也爱上了其他人——

如果是她，一定会——

并不需要，也没有必要补偿——

是因为没有人，也没有办法给予相称的补偿吗？

“奥莉希亚！我，我，我无法不愧疚啊！”在把脑海中的一切联系起来的同时，男子咬紧牙关，却仍然忍不住低声叹息。

“弗雷斯特大人！”

“救了孩子们的，是一个魔法师啊！”

“大人，那个魔法师，大人已经找到了吗？”

“不用再找了。”

“己经离开了吗？还没有酬谢，至少也要好好的告别——”

“都说了不用了！”觉察到自己的语气瞬间造成了怪异的沉默，弗雷斯特压低声音，重新平缓的开口，“已经不用了，神官大人——伊尔她会好好和她道别的。”

“神官大人？”

“可是她——”

“不用担心。”留下几个等待神官的骑士，弗雷斯特翻身跨上了马背，在离开的刹那，却又忍不住茫然的回望笼罩着晨雾的荒野。

守护了阿斯卡尔的人们的魔法师——

那名魔法师马上就要离开——而且再也不会回到阿斯卡尔这片土地上了。

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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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所谓的神赐予的试炼之刻吧。

在看到那个仿佛若无其事的倚在树边休息，肌肤在黑暗中闪着熟悉而陌生的紫光的身影时，突然胸口痛楚到几乎无法呼吸。

不肯相信不想相信也无法相信的事实，如此清晰而残酷的展现在眼前。

伊尔沉默的停住了脚步，第一次重新整理了心情，才默然的走上前去。“奥莉希亚。”

是急匆匆赶过来的吗？一向整整齐齐的银发有些散乱，向来一尘不染的神袍下摆也沾上了晨露和几小片污迹。但是，少女的容光却因为脸上还未平复的红晕而更加动人。即使是魔兽，竟然也有鉴赏的眼光哪。察觉到心底涌动的热潮，黑发少女安然的无声微笑着，优雅的站起身来。“伊尔。”

已经不要紧了，已经决定坦然的接受了。如果这就是终结的话，我还是希望在自身的最后一刻，可以陪在你身边。所以——

“你应该很清楚吧，这个情况。”

“是啊。”

“准备好了吗？”

“可以——开始了，伊尔。”

如果有人旁观的话，一定可以发现，两个人的声音是如何不正常的颤抖这个事实吧？但是，仅仅是控制自己的心思就用尽了全力的两个人，都不曾察觉自己和对方的异样。

伊尔沉默而流畅的施展了法术。与想象中不同，并没有任何的痛楚。但当黑发少女睁开眼睛的同时，心脏却狠狠的紧缩起来。

仿佛月色一样闪耀的发色，正渐渐的加深，仿佛漆黑的夜色一样。

“这是？”少女的声音颤抖着。犹如神官的银发是得到神的恩宠的象征一样，神殿里黑色也是犯下无可赦免的标志。但是——

“我不是己经是魔物吗？”

“没错。但是，”少女清澄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大概是，我并不认为奥莉希亚是应该离去之人吧。”身为神官，不可杀害自身判断为应存世间之人。所以得到这样的结果也在预料之中，只是，为什么看到自己的发色渐渐变得与对方相同，心底涌起的，并不是背弃神恩的羞愧，而是不明所以的欣喜呢？

“没有办法成为圣神官了？”

“是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伊尔并没有察觉到黑发少女声音的颤抖。

“死后会去炼狱？”

“是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得到这样的黑发，仍然令我欢喜呢，奥莉希亚。

“即使是这样——”

“因为我不想拒绝奥莉希亚的请求。”

“笨蛋！”为少女莫名的怒气所惊讶，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的神官，终于注意到了奥莉希亚泛红的脸颊和颊边不断滚落的泪水。

“只是，只是发色变了而已，我不讨厌这个发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因为对方的泪水而慌张起来，不加思索的，伊尔脱口笨拙的安慰着，“和，和奥莉希亚的发色一样，一点，一点也不讨厌。”

“笨蛋！”这样的，这样的伤害自己，到底算什么啊？我不是，我不是——已经没救了吗？！

奥莉希亚咬着嘴唇别过脸去，却又忍不住转过脸来，注视着少见的仿佛初经世事一样慌张而体贴的安慰自己的那个人。

笨蛋。是什么时候，这个人，会在冷冰冰的解释后面，加上一句安慰？是什么时候，自己可以如现在这样敏锐的，觉察这个人冷漠的外表下的真正的心情？而又是什么时候，只要，不，甚至不需要语言，只要在一起，只要见到对方，就可以明白彼此的思绪？

认真的注视着自己的碧绿清澈的眸子，和如自己一般漆黑如墨的长发，还有因为自己的手指抚触而些微现出红晕的脸颊，在黎明的霞光下，一切都如此清晰。

心中豁然开朗。

真正笨的，到底面前这个在自己面前一直表现的如此清楚明白的人，还是一叶障目的逃避着不肯真正去感觉的自己？

这个人，一定是清楚的知道吧。知道无法把自己当成魔物毫无留恋的除去，知道无法再保持神圣之身，却宁愿放弃成为圣神官的机会，宁愿死后成为炼狱的一员，也要成全自己的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