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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相逢(44)

作者: 随便走走 阅读记录

寂静的院子里,两颗心都在剧烈跳动,分不清是谁跳得更忐忑些,更疼些。

久久的沉默。

最后,他心甘情愿地说:

“是,我舍不得你。我不想你走。”

抛开所有,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自私。

一阵轻风卷过枝头的最后几片杏花,花瓣纷落,落在赵蘅扬起的衣角上。

她扑到玉止怀里,紧紧抱住面前这个人。

一刹那像永恒那样久,幸福过于盛大,反而在尽头处产生了轻微的痛苦。

但不要紧,这一刻可以全部抛开,只要对方,只要这一个拥抱。

我真的等了好久好久,你终于来了。

玉止抬起手来,慢慢收拢双臂,将脸埋在她肩头,好像要将怀中这个人融进生命。

远处的码头帆船上,廖南星站在甲板,朝城里的方向望着。

他身边的红菱问:“还等不等?”

廖南星已知道了对方的选择,摇头笑了笑,笑容中也不知是遗憾还是欣慰。“不必等了,我们走吧。”

无论如何,他为他的好友欢喜。

遥遥花树下,相偎的二人也很欢喜。

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傅玉行:……耍我吗?

第二十三章 相思不露

屋内暖香袅袅,红帐粉绡。

葱白指尖把荔枝壳一点一点剥了,露出红壳下晶莹的果肉。然后,讨好地递到少年嘴边。

对方却只给了她一瞥眸光,理也不理。坐也不好好坐,斜倚在罗汉床上,手上捏着枚双陆棋,垂在膝上,一敲、一敲,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的模样。

女子把荔枝放下,走到一旁的小绣墩上,一坐,满脸赌气。“几个月都不来一趟,好不容易来了,知道你喜欢吃荔枝,巴巴儿地给你冰上。你倒好,看都不看一眼。永远是三天两头翻来覆去,喜好无常的,让人猜不透心里究竟想什么!”

傅玉行笑了,也懒得去哄她,只把双陆往棋盘上一颗一颗有一下没一下地扔着。“你之前跑到傅家门口闹的那么难看,还要别人对你有什么兴趣?”

女子转回身来,狐狸眼桃花腮,正是那时穿着素衣假扮良家妇人到傅家门口哭泣的那个,“我那不是没有办法?我一个馆子里的妓女,好不容易以为找到了如意郎君,想要求着你带我脱离苦海,可你呢?回回都是嘴上答应得漂亮,什么时候算过话?我只当我是瞎了眼了!”越说越委屈,泪珠滚落腮边。

傅玉行嗤的一声笑:“这种话,你和那些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说说,可能还上你的当,你在我面前玩这种把戏?谁不知道你心里想要什么?”

女子被他说中,脸噌的涨红,站起来伸出细细的指尖戳着他:“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看上我软香玉的富家子弟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我为什么独独挑了你!”

她心里也有些发酸。她对傅玉行不是一点真心没有,当初她差点要被送到一个出了名爱打女人的蔡保长家折磨,是傅玉行直接拦轿把她扛了回去。

那个时候她想,这个人不管不顾地为她,兴许是个可以托付的。等到两人在一起了,他身上偶尔流露出的不知从何而来的脆弱孤独,又总冷不丁让她心软。

一个男人,身上有种坏蛋和孩子气结合的气质,女人最抵挡不了的那种气质。让人又提防他,又忍不住怜爱。明知这男人对任何人都凉薄,但越是这样越忍不住幻想,假如能得他另眼相待,一心专注,该是多幸运的一件事情。

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可她这个婊子,连做婊子都失败,还不如一个嫖客无情。既然在他身上求真心求不到,那她总得求点其他实在的好处。可连这样,他都看不起她。

软香玉想到这里,半是真心半是假意地质问他:“你就真看不到我对你的心吗?”

傅玉行原本还漫不经心,听了这话,反而变得很漠然,“少拿这种东西来压我。”

真心?呵,真心?

他哥的真心,是为他付出一双腿;他爹的真心,是经年累月的期望和失望;他母亲的真心,是不问缘由密不透风的私爱偏袒。

这世上最重是真心,最让人想要逃离的也是真心。

“软香玉,你真的知道真心是一件让人多承担不起的东西吗?”他一旦冷下来,那副凛若寒霜的模样就与平时判若两人。软香玉当时不敢再说话,由得他毫不留恋地起身,推开门抬脚出去了。

走廊上坐着个琴师,对着熏香烛火,已在那演奏了半天。傅玉行本来已走过去,又停下脚,抬着下巴,“你弹的是梅岭派郭可久的曲子?”

琴师原本只是自我陶醉,来往的恩客美人没有多看他两眼的,现在听到有人竟然识得他的曲子,大为惊喜,又见对方是有名的傅二少爷,便抱起琴来,既讨好又不无得意地笑道:“傅二少爷好琴品!这正是失传的《梅岭琴操》上的曲子。我将其重新打谱,精研数年,好不容易才使得这琴曲重见世人哪!”

傅玉行却冷冷笑一声,“梅岭派琴讲究的是自由灵性大道至简,你这一味的以技炫人手法油滑,一半指法又是错的,论技艺论琴理没有一样到家,弹得人心里发烦,趁早别吃这碗饭了!”

那人吃他寥寥几句却剜心扎肺的挖苦,一张脸登时红得要爆开,坐在那里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话。

傅玉行重新来到太阳底下,阳光照在人身上,白茫茫的一阵刺眼。

无聊。

那种无聊,不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情绪上的无聊,是一种生命漫长无所寄托的无聊。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是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