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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猎雁(75)

作者: 阿哩兔 阅读记录

烬冶平静到了一种让江如良都发憷的地步。

他以为烬冶会疯,会闹,会吵,他已经做好了被烬冶责怪,并和他大打出手的准备。

可他没想到会看到这样木讷的烬冶。

好似在一夜之间,被抽去了灵魂。

“你在干什么。”

他不回江如良的话,也不理睬他,依旧执着地为已死去的人梳着头。

江如良大步来抓烬冶:“我他娘的问你……”刚触碰到烬冶的肩膀,被突然暴起的烬冶一拳揍飞出去。

他后背重重砸在桌上,脆弱的桌子四分五裂,烬冶冲了上来,无声和他扭打在一起。

江如良也发了狠,还手毫不留情,烬冶好似不知痛,始终一声不吭。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烬冶,一把推开他,后退几步站定。

他从怀中掏出匕首扔给烬冶:“人是我杀的,你要气不过,也一刀剁了我,一命抵一命。”

烬冶没有去接匕首,匕首咚一声落在他脚边。是啊。

谁都猜透了他,算准了他。

他们都知道,即便江如良杀了阿雁,他也不可能反过来去杀江如良。

他是功臣,是随着烬冶一路出生入死的兄弟,为了一个风霖余孽而与这样的忠臣刀剑相向,烬冶只会落个昏庸无道的罪名。

“那个叫朱雨的小太监昨晚已经悬梁自尽。”

“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对外宣布阿雁病死就是。你继续做你的君王,一切都没有变。”

江如良道:“烬冶,我是为了你好。”

为了南宣,为了家国,为了复仇,为了责任。

却从来不是为了烬冶。

“为了我好。”

“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泄愤?”

烬冶喃喃反问:“你为什么用念生,你对他说了什么?”

江如良不答,烬冶也猜得到。

他说:“他以为,是我下的命令。”

“他以为,是我要杀他。”

“他到死……都在恨我。”

“是!”江如良指着他,恨铁不成钢,“我就是见不得你这副为了他要死要活的鬼样子!你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你哪还有个君王的样子!”

“我扶持的是当初那个满腔鸿鹄之志意气风发的烬冶,而不是现在这个优柔寡断满肚无聊情爱的家伙!他毁了你,他是你路上的绊脚石,我除去一块石头难道你还要和我闹翻天不成!”

话不投机,说再多都是枉然。

“你走吧。”

“你——!”江如良还要说什么,烬冶疲惫地闭上眼,“你的妻子身亡时,你是什么感受?”

一句话,问倒了江如良。

烬冶转过身,抱起地上的阿雁,为他轻轻拂去脸颊旁的发丝。

“你只知,他是关缪之子。关缪十恶不赦,罪不容诛,他一死,那般无处发泄的通天仇恨便都加诸在阿雁一人身上……是,我也曾想过斩草除根,可……我认识了他,了解了他,他比我见过的每个人都要善良。”

覆在阿雁脸颊上的手指在颤,烬冶的声音也在颤:“这样的一个人,因为父亲犯下的罪孽而连带着要他偿命,这公平吗?这一切究竟与他何干?你明知他活不久了,却仍然要用这种方式先行一步夺走他的性命,你甚至让他死都死得不安心,你敢说你没有半点私心?你敢说全是为我,为了南宣?”

江如良冷声道:“你被他迷惑,你不清醒。”

“是我不清醒吗?”烬冶问,“执拗的究竟是你还是我?”

江如良还是那句话:“我杀仇人,我没有错。”

烬冶低着头,披散下来的白发遮着脸,瞧不清他的神色。

只是一滴滴晶亮的水液在发丝中一闪而过,滴落在阿雁冰冷的脸颊上。

“他于你们而言,是仇敌,是威胁,是绊脚石。于我……”

烬冶道:“只是阿雁。”

“执迷不悟。”

江如良留下这句话便愤然离去,没有再来找过他。

湘疏派人来叫过他几次,他也不见。

他就这么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没有人敢进来收拾,阳光的温度一蒸腾,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在小小的屋子里,掩埋掉其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独特香味。

那是阿雁残留的痕迹。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再也闻不到了。

阿雁的尸身就这么被他抱在怀里。

他生前因病瘦了许多,落在怀里一点重量也没有,轻飘飘地像一阵抓不住的风。

他枯黄的头发没有一点光泽,冰冷,干燥,红木梳打理着那一根根发丝,从发根缓慢地梳到发尾。

烬冶想起自己先前专门从书上学来的贺词,轻轻地念:

“一梳梳到尾,二梳、举案齐眉……”一梳梳到尾。

二梳举案齐眉。

三梳比翼共双飞。

四梳白首永相随。

第37章 陪葬品

阿雁的尸身开始腐烂。

烬冶依旧紧紧抱着他,痴痴模样让众人都深感不安。他们说烬冶快要疯了。或者,已经疯了。

直到久未下榻的湘疏撑着病体被搀扶着来到这里。

那是阿雁死后,她第一次见到烬冶。

看着自己弟弟的满头白发,湘疏泪如雨下。

她很少哭,就连当年国破家亡之时,她也没允许自己流眼泪。

她深知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她憋着一口气去做她该做的事,熬了快十年,当烬冶真正坐上王位,完成了他们的复仇,她才终于敢如释重负地偷偷痛快哭一场。

她以为自己不会有再流泪的机会。

可如今烬冶这般憔悴模样却让她鼻酸眼热,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