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座之外不值一提(12)+番外
一句话就打消了他问下去的念头,问再多都可能只是得到这般模棱两可的回答。她明明有所图,却不肯透露丝毫来历与打算,教人怎敢轻信于她?
虞兰时一张美人面上两道清墨般的长眉拧皱。
她将书卷捋正,放回他手中,“虞公子,你只需知道,我们如今是同一条船上的人。生死祸福,避无可避。”
书卷上横平竖直的墨迹纷乱得一如眼前的境况,随着对方袖摆上的繁复纹路,一同挤入他眼下。
生死福祸,避无可避。就如踏上这艘船,遇见这个人。是福是祸,谁知道呢。
今安撩窗纱往外探了一眼,转头对他道,“天亮再来找你。”
他应好。
风起风落,窗台的人影消失了。强弩之末的烛火熄灭,叹出一缕青烟。
今安在那扇窗下停了一停,看窗口暗下。
若他与贼寇真有勾连,此时便是去找外面人将她拿住的最好时机。
只趁天亮,即可瓮中捉鳖。
今安眺着远处的山影,听着江涛一下一下地拍打上船扳,等待着。
她立于船檐向外探出的三寸来宽的狭地上,如临峭崖,其间风刀推拥,数丈下万钧黑水潮涨吞落。
过于宽大的衣袍被风刮荡得像几欲振落的红蝶翅膀,却又被那副身骨牵扯着,险而又险地悬于一线生机上。
数到第一百八十声。窗内仍是寂静。
她离开狭地纵下一楼,绕进廊道。
路上又避过几趟交接巡逻。
臭名昭著的贼窝在这两年间发展之迅猛令人触目惊心。该知他们明面上做着烧杀劫掠的勾当,暗地里也在不断招兵买马壮大势力。若说没有与其他暗藏的权柄相勾结,今安是半点也不信。
她趁着夜深去了一层囚人的地方探查,见到前后门窗皆从外面被锁住,看守人手换岗有序。
如果当真无辜,这些为数众多被绑的人质,如何能在这场死伤无法避免的劫祸中保全下来,才最是棘手。
拐入二层,这里酒气谈话声已经消弭,廊道狂风掠起她的袍裾发缕。
黑暗围拢孤船,潜藏无数未知杀机,亟待东方破晓。
忽然一声重响在这沉寂深夜炸起,尔后几声怒骂。
今安猛地抬头望去——
是三层东南房的方向。
第8章 請閻羅
这声重响如水滴油锅。
二层歇人的船舱渐次亮起数间,暴起声,摔桌声,数人拎刀夺门而出,直奔三层舷梯。
二头领刚发话要警惕夜袭,就当真有不长眼的撞上刀口来。怎么上来的,巡逻都是干什么吃的,难道是都死了不成?由着人这么嚣张踩到这里!
磨刀霍霍的一群人喊杀到舷梯口,欲要杀个片甲不留——
戛然而止。
拦在舷梯上的人,肥头大耳,瞧着有些眼熟,可不就是原本在三楼东南房守门口的那厮。
他正一脸暧昧地赔笑,“弟兄们稍安勿躁。这不,四头领喝多了觉得天冷,就想找间暖和舒适点的房子歇歇而已,应该是那个不长眼的惹急了他。无事无事,安生着呢。”
这话里说的可就够明白了。那位向来奉行牡丹花下死的四头领正三更半夜做鬼找快活呢。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冤有头债有主,一点都不关他这个半夜奉命过来看风的苦命人的事。
舷梯上你推我挤,都是大半夜刚打半个呼噜就被惊醒的,鞋都没穿便提着刀冲过来,生怕是敌袭。
哪想挤成狗在这里吃冷风。
有心直口快的狠唾一口,“四头领忒的猴急!”
“那羊崽子可是不听话,就得好好教训教训……”
“做什么这么大动静,死人都要被吵活过来推棺材板,气煞人也!”
“可不是可不是,弟兄们先回。我去让四头领小声些,别扰了众位弟兄的好梦……”余下话音被风声卷远。
——
今安一路疾奔,袍裾与长风撕扯成残影。
悬江船侧,三楼东南房那扇窗口香云纱卷落。窗内漆黑无光,如同倒转张开的深渊。
今安纵跃着刚攀上窗台,迎面一个身影冲过来,竟是决绝地要往窗外跳下去,她当下拦腰抱住——
千钧一发之际,迎面的檀香,跟着那人身体密密实实地贴撞过来的,是底下惊涛撞上船尾的动荡声。
今安简直要被气笑了。
在数丈高的地方上用这种姿势跳江,无异于自寻死路。即便底下是无筋骨的软水,江里的暗礁照样能把人摔得头崩骨裂,就此长眠江底。
这位虞公子不愧是个宁为玉碎的主。
让他摔死算了。
脆弱的香云纱动乱间被一只手掌从顶部扯住,撕出了刺耳裂帛声——
长发衣袂交叠飞荡,下一刻就要被惯性拖拽着从窗台边缘仰落下去——
软纱断开,窗框被狠力抓握脱出,险险勒停两人后坠的冲势。
两道气息紊乱交缠,喷薄彼此颈耳。
看似鸳鸯交颈般的缱绻,实则惊魂未定。
今安的身后再挪过去一寸就要掉到窗台下,但凡怀里这不省事的人再高一点重一点,她都要把他扔下去。
骂人的话等后面说,死命勒着她腰间的双手硌得慌。
“是我。”今安在他耳边低声道。
前几刻仍挺拔笔直得如一株修竹的少年,此时满是狼狈惊惶。甚至妄想将高挑身躯全塞进今安怀里。
什么非礼勿视,什么授受不亲,什么冠名堂皇的大段道理,都被他压进她怀里的袖口皱皱巴巴地挤没了。
豺狼獠牙在后,面前会灼伤人的火焰,变得不是那么可怕了。甚至……